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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致“乐”——电子音乐之四

(2010-12-25 07: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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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格物致“乐”——电子音乐之四 - 李皖 - 李皖的博客

 培根曾说,音乐的声调摇曳和光芒在荡漾完全相同,“那不仅是比方,而是大自然在不同事物上所印下的相同的脚迹。”

初见这句话时,我觉得非常之妙,它出现在钱钟书论“通感”的一段文字里。其实培根不只是想象力丰富,也不仅仅在叙说一种通感。确实,那不仅是比方而已,而是一种认识,一种进入到事物内部看到了事物内部结构的更深的认识。他看到的不止是表象,而是事物内部的真相。培根的认识,我想会非常对电子音乐家的胃口——20世纪末电子音乐家的胃口。

在听这些音乐家的部分音乐时,我常常会不自觉地想到“格物致知”这个词。对这些电子音乐家而言,格物然后致知、致乐,正是一个基本的创作方法。

出生于罗马尼亚的希腊裔法国人泽纳基斯(1922~ ),可称是这方面的鼻祖,他是最早有意识、有系统地进行格物式创作,并卓有成效地总结出一套电子音乐创作方法论的作曲家。他特别喜欢音群,爱把它们叫作“云层”或“星系”。在音乐《皮托普拉克塔》(Pithoprakta ,1955~1956)中,他用小提琴的琴音组成音群来表现气体的总体状态,结构的依据是气体的运动规律——麦克斯韦—玻尔兹曼定律;简言之,这正是把物的规律,转化成了音组织的规律。结果,这些声音不仅像气体,而是在内在结构上跟气体完全相同:各个声部难以分辨,而由各个声部组成的音群的轮廓则十分清晰;正像麦—玻定律所提示的:在一定压力和温度下,气体分子总体的分布状态是确定的,而单个分子的轨迹则无法描述。

泽纳基斯的创作开辟了一条通途,这是一个新音乐的方法论。可以说,我们在1970年代之后听到的令我们惊诧莫名的许多音乐,特别是那些进入各种奇境的音乐,很多都未超出这个方法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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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0年代是合成器成熟发展的时期,以欧洲,特别是德国为中心,许多艺术家开始运用这种连是不是乐器都还有争议的“乐器”,这种精于复杂组合和声音处理的机器,无疑是实现新音乐的一个利器。“橘梦”和“罐头”就是这样的乐队,他们都喜欢在录音室里炮制幻想,从电声、放大器、合成器等的使用上,他们发现了一些声音—物性相互映射的规律性。比如,持续的低频声总会将听众置于无比巨大的精神幻场;那种平、直、低、重,混沌一片,很少变化的声音,就像无始无终无知无觉无极无限的原始宇宙,它被最典型地应用到“橘梦”1972年的《时间》(Zeit)一片中,10多年后更被各类音乐家广泛借用到多如牛毛的各种氛围乐、电子乐、舞曲、新世纪音乐作品中。“橘梦”的灵魂、吉他手埃德加·弗罗斯(Edgar Froese,1944~ ),还曾尝试使用“人工智能系统”记录脑电波,根据波型创造吉他效果,这一实验成果记录在专辑《液体》(Aqua,1974)中。作为合成器成熟的重要阶段,这个时期,“罐头”成员克劳斯·舒尔茨(Klaus Schulze)录了一张叫《时间风》(Timewind,1975)的唱片,可说是当时合成器水平的检阅,他还专门在唱片内页里画了图、加了注解,向大家介绍合成器组合的音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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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格物致“乐”的各种创作中,自然科学的诸种现象始终是音乐描写的一个最大对象。这一类创作起步很早,其始端至少可追溯到这个世纪的20年代。先行者是生于法国、后去了美国的打击乐作曲家瓦雷兹(Varese,1883~1965)。“在瓦雷兹看来,音乐是一门艺术科学,是数学的边缘学科。他曾说,音乐家应该和机械、电子科学家携起手来,共同探讨新的音乐表现手段。”

[1]瓦雷兹的作品大多以自然科学名词为题,如《超棱镜》(Hyperprism,1923)、《八蕊雄花》(Octandre,1924)、《积分》(Integrales ,1925)、《电离》(Ionisation,1929~1931)、《赤道仪》(Eguatorial,1934)。这些作品与标示物之间有些并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处于电子音乐的发蒙时期,技术上受到诸多限制,故音乐形象上较为接近古典音乐,显得传统而干瘪。但经由泽纳基斯的理论特别是电子音乐软件不断推陈出新之后,新的格物乐家变得愈益丰富和美妙了。

瓦雷兹作品的最特别之处,是启用了大量的打击乐和管乐,而将一贯唱主角的旋律与和声推到可有可无的位置。在他最极端的时候,音乐是由不同性质的音色和音响结构而成的,如金属的声响、木头的声响、沉闷的声响、清澈的声响;他把音乐看作单纯的音响运动,一种“有组织的声音”,降低了音高变化在作品中的作用,而把音色、音响的重要性提到首位,并发展出节奏、曲式等新的概念和处理方法。这是革命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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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它自己的特殊的声音。”(瓦雷兹语)瓦雷兹和泽纳基斯的灵魂,明显地照耀到后来每一位电子音乐家的身上,确实,他们创造了方法,和胚胎。瓦、泽之后,将这种音乐引向大众的功臣,首推德国那些合成器——实验室音乐家,普及化的方向,是将瓦、泽的方法、理论、音型、音色进一步延伸、定型、简化、推广,使一些复杂的乐思能够转化成一些简单可行的程式:或者用电子仪器将之有形化,像钢琴能弹出十二平均律那样,用仪器弹出“常用的”奇特音色、节奏组合或音群模式;或者是将电子音乐的旋律、音色、节奏处理方法制成电脑软件。这些事物的出现,打通了电子音乐通向非实验、非先锋音乐的道路。以余德琉斯和梅比乌斯等组成的“簇”(Cluster)乐队,就是这样的一支乐队,他们几乎不用任何乐器(除了合成器),也不用谱纸和乐团,一切作曲和演奏都是在合成器上完成,音乐变得无非就是半现成的音符、音色和节奏的排列组合加加减减。他们1970年代的作品,是今天电子舞曲发生发展的最早路标之一。在1980年代,用电子化的声音组织处理方法,综合别的传统要素——比如古典曲式的一些元素,有时还加些声音的具象,如鸟鸣、水响、森林蛙鸣,作出近似于景物描绘的电子音乐,已颇能掳获大众的心,这种往往混同于新世纪音乐的作品,令城市的听众品味到一种超越尘世的“自然气息”。它们也有一颗格物的心,虽然是通俗的。法国电子乐大师雅尔(Jean Michel Jarre,1948~ )以“氧气”(Oxygen,1976)等为题的诸多曲子,可以说是用电子声音对气体状态的丰满而动听的描述;希腊电子名家凡吉利斯(Vangelis,1943~ )的部分作品,尤其是《南极物语》(Antarctica,1983)中的一些曲子,可以说是对大气、天空、光影等音响组织更易听易解的摹写。甚至大众化如雅尼(Yanni,1954,又一个希腊人)者,也专门出了与光、电、磁等物理现象密切相关的作品,集成的专辑叫《光学奥秘》(Optimystique,1984),在他尚未爆得大名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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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物就是研究物的性质和结构,以此性质和结构组织声音,创造出一个与之“完全相同”的音乐的再造世界。除了空气,水也是一个被阐释较多的题材。并不是古人没见过空气和水,但是今人之见进入了水的内部,看到了水的内部景象——放大的、微观状态的、粒子水平的水。

1960年日本的武满彻(Toru Takemitsu,1930~1996)作过《水的音乐》(Water Music),直接采样水的声音进行剪切组合,代表了具体音乐对水的描述的水平。1993年,中岛昭文(Akifumi Nakajima,使用艺名Aube,1959~ )出了一张叫《洪水——门》(Flood-Gate,1993)的水作,从最原始的胎内“羊水”写到东方赏味文化精致化之极致的“水琴窟”(日本庭园里埋在地下的滴水瓮),用具象—噪音音乐的手段完成。[2]

这还都仅是用表面材料(水声)入手的例子,用结构和抽象怎么处理?比如,水底的声音是怎样的?鱼儿们怎样在感知?音乐家们还真的这样在想象问题。当然我们知道,水底根本没有声音,我们听到的声音,莫不通过空气,是空气振动的结果。但是水是波的介质,波在水中无处不在,这也是水的“声音”。这种格物极其冒险——就像古人说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但音乐家似乎真的知鱼之乐,听着他们作出的音乐,我们仿佛真的听到了鱼儿听到的声音;这并非感官之能,而是结构、性质、节律、清浊、明暗、冷暖——这些事物内部的超越了感官之能的物性,当用音乐的完全相同的“内相”表现出来时,它们变得可以感知了,像人用人所不具的眼睛(耳朵)看(听)见了常见事物的不常见的奇异内景一样。据台湾评论家姚大钧在前卫音乐网上介绍,先锋音乐家尼克·派克(Nick Peck)想用水的声音塑造出一个想象中鱼儿们每天会听到的声音世界,创作出了《鱼的音景》(Fishscape,1997),结果的确是跟别的水声作品不同;但不太像是水底下的声音;要说水底下的声音世界,他认为还是法国电子乐大师米歇尔·贺道尔菲(Michel Redolfi,1951~ )的作品最能通神。[3]

今天,像这样的格物致“乐”之举,已经不再是先锋音乐家的专利。1996年,我听到一张当年的电脑游戏音乐《艾科:时间之歌》(Ecco: Songs of Time),作曲斯宾塞·尼尔森(Spencer Nilson),试图表现的也是水底世界——海豚们每日所感知的世界。他大体做到了。他的方法是用海豚鸣声的具象(直接采集实声),配上电子虚幻音色(摹拟水的性质如空明、幽暗、清澈、温凉、波动等等)、循环往复的节拍和旋律(摹拟水和海底动物的运动节律),而他所用到的种种手段,已没有多少是新奇的。录音带技术告诉我们,如果将一段声音放慢速度播放,那么音高降低;反之,则升高。而物理学告诉我们,声音在不同媒介中的传播速度不同,音高随媒介的密度增加而降低。这就是我们对宇宙、水底、气体和微观世界中的音响进行幻想和推测的基础。计算机和合成器对声音的改造工程,经由改造创作出自然界不存在的“冥想”音乐、太空音乐,一部分亦因此而生。

当初,瓦雷兹的音乐因演奏之困难,很少有指挥家愿意把它们搬上舞台;而泽纳基斯匪夷所思的各种新思想,诸如“音乐的数学表现”、“音乐的建筑化”、“随机作曲法”、“音乐的数学与自动化技术”,在他那个时代显得过于深奥和难求,即使有了构思甚或“谱子”,要变成能直接欣赏的成品和唱片,千难万难!就拿那部《皮托普拉克塔》来说,实践者若不同时兼具科学家与作曲家两种素质,恐怕很难理解曲作者的意图;而对演奏者来说,要能准确地按“谱”演奏和相互配合,也难。那曲谱完全没有旋律、和声、对位或配器结构,让那些修养深厚的古典乐手怎么理解?分谱完全没有常规演奏,又让那些技术精湛的古典乐手怎么演奏?是的,乐器人人都识:46件弦乐包括了小提、大提、中提、贝斯,另外的乐器包括了2支长号、1架木琴和1只梆子,但提示的奏法却是指节敲、弓杆打、拨奏滑音、击弦、弓杆擦弦、弓杆击弦、手击共鸣箱等等等等。所以,这些折磨人的科技化的曲子,若非奇遇,若非作曲家亲力亲为直接演奏或指挥,几乎毫无化为现实的可能,所以,历史上的情况也确实是,他们的创作和构思往往动用了最先进的科技辅助手段,他们的试声和演奏往往动用了设备极昂贵的实验室,他们是少数人,他们是工程师,他们是声音科学家,他们是世界为数不多的几家声响实验室的几位专门享用者。

仅仅过了30年,计算机从20世纪中期神秘的庞然大物变成了20世纪末人人皆可享用的个人电脑,今天从地摊上随意买来的音乐程序软件,或许已能轻易地编程出当年泽纳基斯苦苦寻求的若干乐境。这是人类新兴产业终于坐大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但若单独论及其中音乐软硬件的发生、发展,居功至伟者仍要数那些倾力于“音乐的数学与自动化技术”的科技音乐家们,这个过程既是新物性向新乐性、新人性的内化过程,也是新思想向更多人蔓延的过程,是新时代的乐器技术不断演进的过程。还是以泽纳基斯为例,1980年,他领导的小组成功地研制出了UPIC,是一种操作简便的电子作曲软件,由计算机控制的这种“机器”,可以将画在一个光盘上的线条变成音乐。由此,只要理解了图形线条与音乐的某种联系,即使是欠缺作曲的知识和技巧,也可以凭想象“画”出自己的音乐。[4]如果我们延伸一下这个思维,也可以说,只要你能“格”出某物,那么凭你格出的这个物的物相,用泽纳基斯的机器,就可以直接地转换出与之一模一样的音乐来!现在,这台机器就陈列在法国的巴黎科学城,据说,每一个参观者都可以上去试两下呢!

1998年5月   

本文纸媒版本载《回到歌唱》(新版),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1] 见罗忠镕主编、杨通八副主编《现代音乐欣赏辞典》。


[2] 见姚大钧潜味音乐网。


[3] 见姚大钧潜味音乐网。


[4] 见罗忠镕主编、杨通八副主编《现代音乐欣赏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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