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海水

清冷的海水

海水把人推到岸上

海

对没有生命的东西

不感兴趣

 

二

 

海就是很多的水

但很多的水

构不成海

海是一开始就存在的

不为什么而存在

谁也不知道

它从哪儿来

这海

 

三

 

人不需要海

海太大了

没什么用处

他用枪炮屠戮同类

占领补丁般的土地　和民族

但他永远无法占领

完整的海洋

当他沉下成万吨的钢铁和尸体

在海图的裙边署上国名

就像用捏紧的铁拳

抓住了一汪海水

——这空虚的感觉

 

四

 

人与海无缘

只有当他无望的时候

从他的眼里

流出了海水

这时

海水在哭人类

 

五

 

想一想海

在地球上抖动羽毛

海为地球呼吸

一起一伏　一起一伏

海让地球变大了

人站在地上

像一根果柄

他抬起头

从无垠的高处

看到大海的影子

蔚蓝蔚蓝　无边无际

不管走到哪儿

都能看到

后来，人把头顶的蓝色叫作天空

天空实际上是摸不到的海

但它覆盖着人类

是一种安慰

 

六

 

海就这样

横在天地之间

地是重的

把生命稳稳拿住

天是空的

星，那些荒凉的球体

飞来飞去

海像天一样

一个巨大的时空

可以浩浩荡荡飞

却并不让鱼觉得虚妄

 

七

 

可以摸一摸海了

这样想的时候

人的心中便注满了海水

这时人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老了

可以离开了

那些有重量的东西

你们想落就落吧

 

八

 

只有这一刻

人进入海水

感觉到飞翔

他忘记所有东西的时刻来临

被所有东西忘记的时刻来临

大海

面无表情

覆盖上蓝色纯金的绸缎

 

　　　　1995年7月17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