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1970年约翰·列侬的观点

(2009-11-09 09:11:08)
标签:

杂谈

原载《南方人物周刊》

 

1970年,全世界都在跟列侬作对。列侬当时的处境,有点像前段时间窦唯一度面临的情形,但还要糟糕得多。列侬娶了一个“比他老8岁”的日本女人;整垮了披头士,让这个“地球上最受瞩目的现象”一夜之间走到终点。他的音乐也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可爱动听,头一年10月发行的单曲Cold Turkey,充满了令人难受的嚎啕与尖叫。这么说吧,列侬突然终结了大家满心喜悦正享受的一切,换上了另一台戏。对接下来人们心存幻想还在嗷嗷待哺的东西,列侬居然一样也没给,而是不断甩给他们毫无准备、完全无法理解的硬货。一时间,媒体上充满了关于列侬的议论,不管说什么,都是坏消息;不管说什么,所有的潜台词都似乎说:看,这家伙疯了,他不中神了。

他不中神了吗?12月8日,年轻的《滚石》创办人扬·温纳找到了列侬,对这个“居家男人”进行了一次访谈。访谈分两期刊登在1971年的《滚石》杂志上。2000年,这个访谈根据原始录音恢复了删去的片断,以当时问答的原始顺序再版,书名叫做“列侬回忆”(Lennon Remembers)。

模仿郝舫的句法:1962年,曾有一个出身低贱、参加了摇滚地下党、做梦要超过猫王的列侬;1964年,曾有一个打开了流行大门、孩子气的、兴高采烈的列侬;1967年,曾有一个神神叨叨、胡乱吃药、狂迷于印度超觉大法的列侬;1969年,曾有一个拍裸照、四处胡搞、行为不可思议的列侬;1970年,是这个受伤的、一肚子气的、口无遮拦、内心袒露到近乎赤裸的列侬。

1970年,面对着四面压过来的攻击,列侬反击了,他好像说:“很好,各位,这个一定会要你们好看,你们未免过得太舒服了!”他又说:“给我听着,你们这些欠揍的,这是我做的,而且我也不在乎你们喜不喜欢我说话的态度。但那就是我,我是他妈的艺术家,最好给我记住!”

我花了一个下午就把《列侬回忆》读完了,它好像很好读,其实很难读。好读是它很短,又是对话,不怎么动脑子就都看得进去;难读是列侬谈了千机万端牵扯着披头士的各种恩恩怨怨、鸡零狗碎、人事纠缠,它并不是中国读者所熟悉的。一个对60年代摇滚乐了若指掌的人,或可能真的读得懂。

还有更难的,也是最有趣的:列侬到底说了什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表达了什么样真正值得我们重视的想法?对于这,书中并没有现成的答案。访谈是一段历史时间的复现,它的最大魅力,是提供了完全全息、完全连续、又完全即兴的一个人的一段头脑思想,像一个切片,好像人死了,头脑的这段思想还活着,还在那儿。但访谈又是特别琐碎的,所有的机锋都是一闪即逝,还没有看清楚形状、还没来得及展开,即迅速转向另一个话头、另一个想法。它需要特别好、特别仔细的倾听者,如此或可从中复原一个人的风貌。访谈本身不是系统化的,但可以把它系统化,并且,系统化的方式可以多样,不同的人会感到不同的系统,看到不同的侧面。对我来说,《列侬回忆》这个访谈最吸引我的,是它随处所流露的约翰·列侬的艺术观念,它如此斩钉截铁,也非常别开生面。如果让列侬放开来集中一谈,他或许会说:

音乐中最好的东西,是真诚。最好的音乐是真诚的音乐,是第一人称的音乐,是“我自己”的经验,关于我,不是别人。而除了“我”,我也确实不知道任何其他的东西了。这是真诚最基本的含义。猜测别人的想法,设置一个情境试图进入,是虚伪的;由此传递出来的是虚假的信息。艺术家应该为自己真正相信的东西而奋斗,艺术应尽可能传递真诚的信息。最好的艺术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水到渠成。

简单是最好的,简单里包含着复杂;搞定一切、抵达真实的简单,具有比复杂更难的难度。与此相对,光滑的、复杂的、繁文褥节的、注重装饰的音乐都是些烂东西。在当今这个时代,我们或许有许多伟大的吉他手跟乐手,或许有许多音乐的“进步”,有许多宏大辉煌的艺术摇滚、概念专辑、流行歌剧等等,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这个时代擅长的是感官盛宴、虚张声势和玩杂技,做出来的却是一堆狗屎。现在的艺术只在卖弄技艺、提供苍白美感上有一套,甚至水平可能还很高,但是完全没有内容。

伟大的吉他手(乐手),技术精湛是一种。但还有另外一种——让吉他自己说话,在没有路的地方开辟出路,找到通往灵魂的语言。技术型吉他就像特效完美的大片,让人“哇!啊!”,但“哇!啊!”之后什么都没有。直觉型吉他却是“真实电影”,你必须破除心理的底线,才能听出、就能听出那份属于心灵的悸动。

最出名的那些乐器名手,比如乔治·哈里森、埃里克·克莱普顿,他们弹得很漂亮,但是太紧绷了,不是乐器表演的至高境界。速度、花样、精确、力量属于身体的能力,在艺术上,从来都还要考较心灵的能力,这才是对演奏家的最大挑战。

排练、追求完美,会走到艺术的反面去。因为纯真会丢掉,新鲜感会丢掉,感觉会丢掉,最终是有了最好的技艺,却无法进入状态。

现代录音技术——先录一件乐器、再录一件乐器、再录人声、再录合唱,把音乐的各个部分一层层分割一层层对上去的做法,是一种特别糟糕的方法。它可能有助于制造出精美无瑕的录音,但是扼杀了生命。那样做出来的东西都是死的,是死的录音,死的音乐。

致幻剂、原生疗法,都并不是另一种奇迹,只不过是另一面镜子,更像是一种真实的东西。创作音乐的是你自己。“它们”并没有写出任何东西。在迷幻经验中,“我”并没有失去,你看到的还是自己,是“我”在创作。

天才是一种近乎与生俱来的能力,往往在孩童、少年时期即已注定。与常人不同的是,天才有一种敏锐的直觉,他在后来的人生经验中主要的不是积累经验和知识,而是不断焕发这种直觉,让它去统帅一切、突破一切。天才用天才去整合,而不是被整合。而对常人来讲,他只是不断地被整合。天才整合的经验有时甚至是极有限的,但是却极具突破性,令人大开眼界。这也是技术型名手与直觉型人物的区别。

文字创作有严肃的一面,也有文字游戏的一面。忽略了后者一味去求“伟大神秘的意义”,会变得可笑。歌迷会用神秘主义的方式解读它,这是精神病。知识分子会过分地发掘严肃和象征意义,结果变成了扯淡。创作的本义,在刻意和无意、有意识和无意识、无意识和潜意识之间。

一个艺术家只能选择“为现在艺术”,而甭管艺术的定义是什么。民间的英雄,野生的文化,往往有一种纯真。与其说这是一种艺术选择,毋宁说,这是生活中的一件事。这样才是真实的。所以,只有当代的、活着的艺术是真的、好的,其他都是假的、其次的。艺术若跟生命、跟生活、跟当下、跟身体脱离了,就不是真的艺术,不是真的生活。而摇滚乐正好是我们出生在这个时代的媒介,所以,“就是它了”,我们只能选择这。这就是真实,先于一切的第一位的真实。

与此相似,活着的艺术家,是我们应该努力关注、欣赏的艺术家。学校教育完全忽略这点,把学生们与此生此世隔绝,罐头一般包进历史和经典的黑箱。面对当代艺术,人应该敞开心胸,丢掉教养,应该对自己喊:把脑袋敲开吧!装些新的东西进去吧!

知识分子、精英主义的方式,用数学公式般的思维去感受事物的方式,到底有多糟呢?主要的是,它养成了一种运算方式,不是“我说”,而是“我被说”;不是“我想”,而是“我被想”。所以他们往往失去感觉,不能明辩“真实”事物,天真、良知和感官常常处于被蒙蔽的状态中。

布鲁斯比爵士乐好。布鲁斯原始,爵士乐高级。爵士乐是白人中产阶级教养,布鲁斯是真实——它不是一个概念。它是第一把椅子,是拿来坐的,不是摆着好看的。第一把椅子不是被设计出来,它就是第一把椅子。

披头士想做自己的第一把椅子。披头士的音乐也源自美国布鲁斯,但是一点儿听不出。披头们很早就发现——模仿很蠢,披头士就是要让你听不出它的来历。所以,披头士成了迄今为止罕见的、无法分辨根源、听不出类型的音乐。从这个意义上,披头士才是摇滚历史上最牛的乐队,滚石跟它相差太远。滚石看起来很硬,其实很面。披头士看起来很面,其实却坚硬。一些乐队的“英雄”、“革命”、“愤怒”、“先锋”形象,掩盖了一部分事实真相。跟滚石的情形类似,同期的其他英国乐队,也都像猫王加上他的伴奏乐队,能听出根源,具有一定模仿性。而披头士却是完全独创的,它的先锋和艺术突破意义,由于其干净、孩子气、令人愉快的外表而被低估了。

必须跟品位、格调这些东西决裂。它们都是些表面的东西,甚至,很虚伪。有一些高雅之士,就是擅于用品位掩盖无知,内心世界实际空无一物。他们惯用一种非常“内行”的方式说话,以免让别人发现他们其实才是光屁股的可怜虫。最悲惨的并不是没有知识,而是没有心灵,没有感受力,而实情恰恰是,有许多高雅之士是没有感受力的,所以他们用品位来伪装,甚至以此达到以阶级的优越感凌驾在有感受力却“没有教养”的人之上的目的。

……

这些话语是如此果决,像掴在时代上响亮的耳光。如果我们的耳朵醒着,它能把我们震聋了,而我们的耳朵本来已经聋了,所以它有助于让我们醒过来。1970年是激情的60年代音乐走向了浮华的一年,而我们所处的2000年代,比1970年更浮华100倍。是的,听听现在的音乐,它们居然这么漂亮,但居然这么贫乏,里面什么也没有。

所以列侬站起来说话了。这个真人,这个赤子,这个草根英雄,他要说出真相,他只想对自己诚实。他做一切事都是真心地投入,投入自己的生命,即使错了也是真的生命。

这是一个有趣的时刻:

1970年,一个穷孩子,双手空空出来混,打算他妈的征服全世界,他成功了,他被成千上万的女人、药物、美酒、还有他妈的权力簇拥,他着魔了。但现在他醒来了。他要重新找到自己。

1970年,一个超级巨星,过着超级生活,承受着超级压力。一个又脆弱又坚强的人,一个害羞的家伙,但他在心里积聚起强大的骇人的力量。一颗害羞的心,偏偏又野心勃勃。

1970年,一个满腔怨忿快要爆裂的人,不是什么圣人,他会嫉妒、会争位、有心计、耍小心眼儿。他说,没有什么圣人,没有什么神话,梦已经醒了;我不是什么海象,我是列侬;伟大到了人人都膜拜,就一定是骗局。

他说:最好的歌词,应该是一流的诗歌,即使没有旋律,它依然能够成立。最好的歌,应该有一流的歌词,即使把一切拿掉,光凭歌词仍然可以自足。我正在尝试这样做。

他说:迷幻年代为音乐带来太多装饰音,是过于装饰性的艺术。我现在要告别披头士,背道而驰,走到相反的方向去。我会让你们大开眼界。

他说:我的吉他弹得很烂,但我是一个了不起的吉他手,我能用简单的技术,创造直达灵魂的语言。而这样的吉他手,从来不多见,尤其不会被你们这些崇拜技术的蠢货听见。

他说:去他的理论,去他的概念,去他的知识分子,只有感觉是真的,理论都是假的。

所以我们看到了一个不关心制作,不在乎艺术进步,尖锐排斥装饰性,对概念、哲学、精美、系统、技巧统统都不感兴趣,而直扑入中心去传递最急切信息的列侬,他在寻求“把真相大声地说出来”的艺术。它非常直接,非常沉重,非常尖锐,想直接打中人的心,而不是炫耀你的眼睛。这样的音乐不复杂,但挑战性更大。它极可能失败,而一旦做成了,即具有另一种高度。1970年之后,列侬一直在做这样的唱片,结果他写出了《给和平一个机会》,写出了《爱》,写出了《想象》。这些歌曲音乐简单,乐器只有一样,但旋律永远在你的头顶回荡,它直接触及了那个核心,至今依然感召着人们。

对列侬这样的艺术家来说,创作过程更接近感受、触动而不是理解、思考。因为只有感觉才是真的,是我真正觉得的,是这一刻,是我,“我能确定”。这样的“真”艺术家,过去不多,现在不多,将来也不会多。但问题是,以感觉为依据的艺术家,上一分钟可能感觉是真,下一分钟感觉就不是了。所以他们矛盾,所以他们千疮百孔,所以他们令我们心痛。这是他们的命门,是致命破绽,列侬没有掩饰这一破绽。

1971年全部专访写完后,扬·温纳曾经试图为访谈加上更多的深度讨论,但是,没有做成。我现在写的,或许就是这件想像中的工作的一部分。

扬说的对——在列侬的个性中,一直都有“给我一点真相”的渴望。真相,真相,真相,这也是我在看这本书时,始终感到在烧灼我的一个词。合上书本,我仿佛依然能听见列侬说:最重要的不是经典,是当下。最重要的不是艺术,是生活。要活在当下,活在此时此刻,珍惜并畏惧每一天。生活和生存才是顶顶重要的,所以感受现在,感受这一刻;那些忘记了生活、或者假装忘记生活的艺术骗子们,你们统统地滚蛋吧。

2006年11月17日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