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兰

我是远古时代的牧人
驱赶着我的羊群
一次次出现在
黄了又绿了的草原上

我是从东方而来的信徒
磕着我的长头
一次次看见
暗了又亮了的西天边

有一天，我的马躲进暴风雪中
羊群被狼驱赶，踪迹全无
我饥肠辘辘，托着沉重的心事
来到都兰
把这一路的苦痛
通通埋在考古图厚厚的冰川下

有一天，我的鞋丢失在沙尘暴中
前方被大山阻拦，方向全无
我六神无主，带着虔诚的心灵
来到都兰
把这一路的疲惫
通通泡在察汗乌苏河清冽的水里

注：都兰是青海省海西藏族蒙古族自治州的一个县，“都兰”在蒙古语中意为“温暖”。诗中的“考古图”、“察汗乌苏”为该县的地名。
2011，9，28

海子把诗留给了德令哈
——祭海子和我的大学年代

1988年7月，诗人海子路过一座名叫德令哈的高原城市
写下了一首名叫《日记》的诗，共178个字
2008年的秋天，我在德令哈一家小小的旅馆里
向喜欢的女孩，悄悄地发送了第一封告白的邮件，洋洋洒洒，共36个字

1989年3月，海子在北方一个叫山海关的地方
坐上了一趟开往自由天国的火车
2011年10月，我离开了读大学时的青海
从此，不再轻易谈论诗歌，不再勇敢地谈情说爱

2014年春天，海子离开人间25年
他的诗在人间流传了25年
我还在读诗，还在写诗
还会想起青海师大南院男一号公寓六楼的某个房间
三五个年轻人在深夜里不睡觉
一边动情地读海子的诗
一边痴情地想，若干年以后，自己变成海子的样子

2014年春天，几千里之外
海子把诗留下的地方，巴音河上的冰早早地融化，水哗哗地响
我在陕南一座河边的小城里
默默地看着春来了，风暖了，花开了
怀念起了那些有诗歌相伴的年代
背诵起了海子的诗：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里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

2014，4，5 清明节

马队走过香日德草原
当吐谷浑的马队在河套平原修整时
打开门，活佛就看见了整个草原
休憩在马背上的男人就看见了活佛
活佛打开寺庙的门，再关上门
草原上的太阳落下去，月亮就升起来了
羊群从山的那一边回到这一边
男人回到了女人温暖的帐房
夜晚的香日德河悄悄地流淌

第二年，母羊产下羊羔，整个草原就获得了新生
漆黑的夜，篝火燃起，那是青藏高原的火，照亮了远方的雪山
那是一年的夏天，格桑花开满了每一个山坡

吐谷浑的王城建起来了
活佛依旧每天诵经，开门，关门
香日德河两岸的男人从此为仆，女人从此为奴
吐谷浑的子民把漆黑的夜拴在马背上，挥舞着雪亮的马刀
向东一直追赶日出，向西一直追赶夕阳
整个草原空了，篝火熄灭，剩下了一堆堆灰烬

注：香日德为青海省都兰县的一个地名，吐谷浑王国曾在此建立王城。
2011年8月，某天

初冬的湟中

此刻，在中国的西部

在湟中县城里

经幡、古树、壁画，以及停止飞翔的鸟

都在光阴里默默诵经

巷子里出没的红衣喇嘛低头行走，匆忙消失

寂静的时间深处，只有风烛残年的老人

在屋子里歇息

坚守岁月的塔尔寺

在广大无边的世界里

唤醒众生的智慧

收割后的田野，麻雀飞尽

农夫靠在一颗白杨树下

掰着手指计算收成

2013，11，8

文|何宗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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