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那里》 原创：黄译乐 

冬天，太阳一出，小区花园里，比比的心情就像小鸟放风，让关盼盼跟着追都追不上。

比比下楼后，与小区6名小孩一起玩，你追我赶的，大闹花园的太阳，笑得那张圆圆的肉脸就像春天的大红花，并趁着兴奋将身上衣服一件一件拉下丢在草地上。

城里冬天，没有蝴蝶，尽管小孩子笑得像春天的花。

被锁在家的时候，比比就像孙悟空大闹天宫，闹着要让李婆婆放出去。到了花园，比比就像蜜蜂恋花，嘻嘻哈哈将花园草地的太阳花全踩了。关盼盼一直跟着比比跑在一边，目不转睛地关注着比比。李婆婆下楼就坐到花园石头上幸福地沐着太阳。关盼盼与李婆婆共同侍候一名小孩——比比。

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李婆婆，嘴里在叨着，不知叨什么，像死水坑的水冒泡泡，随冒，随破，无人理她。

到了花园，关盼盼有时跟着比比跑，有时站在旁边看着比比与别的小孩子玩。花园的绿树花香是美的，但花园的太阳更美，因此，小孩子退掉身上的冬衣，在太阳下跑着、笑着、闹着、玩着，逗得空中的小鸟，在叫着流连。

关盼盼带的比比是女孩，性格却像男孩，好动，在家里像丢垃圾的人，什么东西拿到手看一眼就丢，听到东西被炸的响声就开心无比，她的爸爸妈妈却紧张得坐立不安。因比比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被宠着，李婆婆是在比比3岁才到来，已管不了比比。有时，比比将家里的贵重物品砸坏，爸爸妈妈就会将李婆婆责怪——说没看好比比；有时，也将关盼盼痛骂——说没跟着比比。这些都不算，过后，比比的爸爸妈妈就会彼此埋怨——怪当时找的算命先生不灵，给比比选错了时辰做剖腹产。

李婆婆每被女儿女婿怪罪，就会像乌龟收缩起来，但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关盼盼，因此，屋子里，每天被比比弄得狼藉不堪的场面，关盼盼就得像陀螺转着收拾。可比比一旦跑出来，让关盼盼追得更累，除担心比比会摔坏牙齿、摔破脸，更担心她天天都伤得一塌糊涂的膝盖。

“小关，带指甲钳吗？”李婆婆在暖阳下坐久了，就像草地上的花儿，在边舒展边问关盼盼。

“有的。”关盼盼边看着比比边回答李婆婆。

其实，关盼盼的指甲钳与房门钥匙是李婆婆让连在一起的，只要关盼盼出门就要带钥匙，李婆婆有过交代，她心里清楚。

李婆婆听过关盼盼的话，就热情款款地邀关盼盼坐在她身边的一个石头上，随后，就和善地将手缓缓递给关盼盼，让关盼盼替她钳指甲。

李婆婆向关盼盼递过两只手，接着，又递过来两只脚，像习惯成自然，每次都这样。

在关盼盼给李婆婆钳指甲的时候，李婆婆在清心寡欲地闭目养神。她的一张嘴，像念经似地忍不住在叨，70岁的人了，曾经的世态炎凉，像能从她的嘴里被叨尽。

李婆婆运气好，她丈夫病死过一次，活过来，一年后再病死，李婆婆就像逃难，彻底离开了乡下，在城里跟女儿过着无蚊、无蝇、无鼠、无蟑的清香日子。

当关盼盼替李婆婆钳完手、脚指甲，指甲钳还没弄干净收好，比比就在一边哭喊起来。比比一哭，其他几位小孩子就赶紧往别处夺路跑，逃命一样。确实，已经有过5次，比比与小孩子玩哭了，李婆婆都会不客气地责怪别的小孩子。有时，个别小孩子会与李婆婆辩说一下，可小孩子怎能辩得过李婆婆，有些小孩子性格秉直，坚持要跟李婆婆解释，却被李婆婆痛骂不诚实、没教养。因小区的小孩子都知道此事，有时，比比出来，就没小孩子跟比比玩。只是在关盼盼的盛情邀请下，说要带比比陪小区小孩子玩老莺抓小鸡，小孩子见关盼盼和善、亲切、热情，才忘了李婆婆的存在。

原来，比比追人跑得太快，踩到花园的石头摔倒了。比比4岁48斤，关盼盼13岁60斤，关盼盼抱不动比比，只好用一边手抓着身边的树借力拉比比起来。

“呀——呀——摔得这么严重，两只小手都摔破啦？还流血？赶紧给妈妈打电话吧。”李婆婆踩着花园小石路蹬着、舞着，摇摇摆摆喊着走过来，胸前乳肉在随着她气喘吁吁起伏，看见比比手在流血，就无限心疼地叫着。

李婆婆心情非常烦躁地让关盼盼赶紧将挂在胸前的手机拨通。然后，比比对着手机向妈妈大哭一气，接着，关盼盼得到比比妈妈通过手机传出来的一顿痛骂。李婆婆一直守在比比身边，借着比比向妈妈通过手机哭的空隙推波助澜地埋怨关盼盼。

随后，李婆婆让关盼盼回家替比比拿喝的。

这一下，关盼盼连续跑了5趟，将腿都跑软。

第1趟，比比说要喝冰牛奶，比比等在花园。

关盼盼上楼拿下来冰牛奶，比比却不要了，说要喝冰可乐。关盼盼再上楼拿下来，比比又变卦说要喝健力宝，然后，又说要吃牛肉干……变化之快就像花园里的树叶，随风飘来摆去。

比比家住的是楼梯顶楼九层，关盼盼跑5趟。最后1趟关盼盼跑得实在太累，到了花园，看见石头凳子，就想坐下，可是，才站稳脚根，李婆婆就说：“刚才，比比妈妈打电话回来，说要带比比去医院看看，你自己买点菜做饭吃吧，我跟他们一起出去......哦！对了，比比这套衣服摔脏了，上楼去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来给比比换上吧，免得比比妈妈回来见到脏兮兮又不高兴，换下这套就拿回去洗洗，今天太阳尽管出来迟，但冬天，算是很好的天气，家里阳台这个时候有太阳。”李婆婆没看关盼盼，只是看着比比的手，心不在焉地对关盼盼交代说。关盼盼听过李婆婆的话，只好第6次跑上九层楼。

李婆婆真会使唤人，比爸爸妈妈会使唤，难怪村里出来做过保姆的许多人都回去了，有些做过8年保姆的都说：“比做任何工作都难。”关盼盼这样想着就爬上了九层楼。这一次，关盼盼为自己关心地冲了个凉，还换上她最好的衣服才下楼。

当比比换好衣服，爸爸妈妈开车回来就将比比和李婆婆一起叫上车。关盼盼只好自己上九楼。

进入到宽敞明亮的客厅沙发上坐下，关盼盼的眼睛就开始湿润，但她还是赶紧将身上衣服换下，因那是妈妈当时对爸爸说：“关盼盼不读书要进城去挣钱了，只好用她弟弟妹妹买作业本的钱先给她做套新衣。”

当西边的太阳晒进客厅，关盼盼在沙发上睡着了。李婆婆让关盼盼拿比比衣服回来洗的事，她好像忘了，忘了的还有去买菜做饭吃的事，因此，饿着肚子睡在梦中的关盼盼，梦见自己穿着最好的衣服，跟着比比他们一起高高兴兴到城市风景区旅游，进入大酒店去吃香喷喷的好吃饭菜，比比的爸爸妈妈还笑着夸她真漂亮，真能干。邻居见了也夸她说：“乡下的小孩真能吃苦耐劳，每天起早贪黑洗洗刷刷，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跑上跑下丢垃圾……”

当比比回来将关盼盼弄醒，关盼盼除了满脸口水和泪水，肚子还在咕咕叫着。听到李婆婆说阳台还有太阳，让关盼盼抓紧将比比弄脏的衣服洗洗，她只好饿着肚子准备干活。从沙发上站起那一刻，当关盼盼看见李婆婆将从外面吃剩的饭菜打包回来放入冰箱，她的肚子就更饿了。

等关盼盼洗好衣服出到阳台，太阳已下山，阳台上，只有寒风在呼呼地吹。挂起洗好的衣服，关盼盼单薄的身体，就像楼下遭受寒风的小草，在凄凄地摇摆。当关盼盼听到屋里的李婆婆和比比妈妈还在边检查屋里东西边责怪她时，关盼盼的心就更凉了，便觉得站在阳台更好些。

借着九层楼的高度，关盼盼第一次对这个城市瞭望。进城一年了，关盼盼还没回过家，忽然想借这个时间，寻找家乡鸽子漫天低翔的天空，可是，这个寒冬天气，城里的天空都让雾霭遮得迷迷蒙蒙的，关盼盼只觉得像陷在雾海里，心在轻轻地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