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手中线

-母亲节忆母亲 

    旅居异国赋闲在家，就多些往事的回放，也容易触景感怀！

    那天去曼哈顿中国驻纽约总领馆办理换领护照手续，回来从42街拐到7大道，走到39街时尚广场（The fashion cente），抬头就赫然见到一个巨大的针与扣雕塑。经查询，原来第七大道这段街是纽约曼哈顿过去的制衣工业街，难怪街口另有一块路牌标着 “fashion Ave ” 即 “时尚大道”。那银针与钮扣的雕塑，让身处他乡的我不由低吟出孟郊《游子吟》中“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诗句，勾起我对母亲的深情回忆。

    大概是在大学二年级，我收到母亲寄来的一个包裹，打开来看是件新府绸短袖衬衣。后来听说那是她接缝锁扣眼活赚钱买布做的。那件衣服是我在学校穿的最好一件短袖衬衫了，让我在当时也算是fashion(时尚)一把。我很珍惜的，一直fashion到大学毕业。毕业回乡中，还穿着这fashion衫在北海拍过一帧fashion照。

    当时还没有锁扣眼的机器，用剪刀开的扣眼需要用针线手工锁边。缝衣店就将这道费眼力的工序外包给别人。就是这活儿，虽然工钱低微也需要争取才能拿到。母亲人缘好，才能接到的。当时是一分钱两个扣眼，那时的一件府绸短袖衬衫估计需要四圆钱吧，算起来，按每个扣眼二十针计，需要缝锁800个扣眼来回穿缝1万6千圈针线。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说起母亲的针线活，在我记忆里还有一桩就是做手工布鞋。整个手工制作布鞋的流程我至今记忆犹新。今后也许没有人能说得出手工布鞋是怎样从慈母手中一针一线作出了的了。就留下一笔吧。

    布鞋鞋底和鞋面衬底是由“布板”做成的。“布板”是家乡话，我至今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雅致名词没有。所谓布板，就是用旧布碎片刷上米汤一块一块黏贴若干层，经晒干成为半硬的多层薄布片。鞋底需要先将若干块布板按鞋样片剪成，叠合为约莫七八毫米厚半成品。然后就是一针一线的纳鞋活了。其工具主要是三样：针、钻和顶针(家乡话的“针”字发音同“金”，我姑且用“顶针”吧，因为这是劳作的工具，并非小姐太太们钻戒饰品的)。

    小时看母亲纳鞋，她的第一架势就是在膝盖上铺一块工作粗布，然后将半成品的鞋底搁在膝上，先沿着鞋底外边纳上一圈珠线，这一圈是成品鞋要外露的门面活，既要成“珠”，走线针距自然要短且要均匀流畅，所以要特别的用心。一圈完后，就是以梅花阵在滚边珠线中间纳满错落有致的针线，这要靠手劲。纳鞋一定需要顶针的，因为鞋厚，针难直入。先得用钻钻个小眼，再插进针头，最后用顶针顶进去。顶针多为铜制的也有铁制的，如同戴戒指，通常戴在右手食指腹部（如果不是左撇子的话）好使力。顶针宽约一厘米，上面布满梅花状小圆坑，用来顶托针端部。这三件套纳鞋家什我估计现今在中国农村还派得上用场。

    鞋面外边和里边需要用新布，先将薄布板和鞋面布、里衬剪成的拱门状鞋面，再将布板鞋面包裹黏贴缝合，其包口需要匀称。旧时布鞋面以女童或女绣花鞋最为精细，需要在鞋面绣上花鸟什么的，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可是鞋的形象工程了。也是最能展示闺秀门才艺的活儿。但当时我们家的姑姑都不喜欢绣花鞋的。母亲也非闺房女子，没有秀才艺的欲望，因此纳鞋活儿就少了显摆艺术的分量。付出劳力、注意针线美观就是。鞋面工序完成，剩下的就是将其缝到鞋底的最后工序，这最后工序要将鞋面与鞋底相贴的边规则内摺一圈，针线需经里面缝接，这比较费事（我小时猫着身子看得很出神）。总之，要一针一线缝制出一双鞋来也是件不那么容易的手工活。我上大学就是穿着母亲给我做的新布鞋搭上火车北去的。到工作后就穿上皮鞋和什么时尚旅游鞋之类了。

    我从布鞋到穿皮鞋和时尚鞋，一路走到如今。

    但是，在我的心中，永远难以忘怀的还是母亲做的布鞋，因为它留有母亲手中的余温，承载着我奔走过一段人生的奋斗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