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是陕北人，刚见面的时候他右手拍着自己的后脑勺，傻呵呵的笑着，用着蹩脚的普通话介绍道：“我是张一铭，以后咱就是兄弟了，有事说话。”然后，局促的伸出双手，把我的手紧紧的攥着，给我的感觉就和领导接见劳动模范似的。

他个子不高，为此我们经常取笑他考试体检的时候肯定是把头发拉直了，否则根本不可能混进人民警察队伍。对于这种玩笑，他也总是笑笑，不解释，甚至有时候自嘲地说，如果不来东北，也许他就会老老实实的在家做一名人民教师，结婚生子。

对于人生的这种不经意的转变，他总是透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在我们看来，警校将来的出路要比做一名教师好得太多，连他的父母都这么觉得。

印象里他父母在我们快要毕业的时候来学校看过他一次，两位老人见到我们似乎很局促，手里拎着家里带来的土特产，尴尬的笑着，边塞给我们边笑着说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些地里长的，叫我们别嫌弃。同时还小声的嘀咕着解释道，他们本来不想来这儿给儿子丢人，因为老五的哥哥在沈阳定居结婚了，所以顺路来看看，一个劲的向我们称赞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不像他们这么土气。

我转头看向老五，他笑着帮双亲分配着东西，眼睛却闪现着泪花。

父母离去的当晚，一向很少说话的老五突然说，家里就这些东西，不值钱，谢谢哥几个给他面子都收下了。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责怪自己念了四年警校又花了父母不少血汗钱，不如当时就在家做一个乡村教师了。

当时我们又是一顿劝，结果劝着劝着就成了整个寝室抱头痛哭，我们哭时间过得太快，哭即将到来的分离，哭我们那无法预知的未来。

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开玩笑。

当时的我们如果知道老五会因为这份职业而牺牲，也许，乡村教师更适合他。

对于命运最终青睐于他自己的选择，不知道身在天堂的他做何感想，只是，每每看到电话录里他的名字，拨通后那被我们无数次诟病的幼稚的黑猫警长彩铃，都会让我莫名的难受。

其实本不想在文章中提及老五的牺牲，因为我觉得身边一直都有他的存在。

可我还是有自己的私心。

大多数人只看到了警察那一身制服，觉得那是权力的象征，甚至是生财的来源，实际上呢？

大多数的警察并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样。

就拿老五来说，他工作至牺牲，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真正休息的日子有多少？可他又得到了多少？每个月拿着那不足两千元的工资，即使加上那微不足道的警衔补助，也才不过两千冒头儿。

记得念书时，老五曾不止一次的躺在寝室的床上幻想着跟自己的相好在毕业工作后结婚。

可是直到他走了，这个心愿也没有实现。

为什么？因为没有足够的钱。

也许这个答案有些现实，可实际上就是那样。

他没日没夜的工作，为了那没有休假的补助，为了那别人都看不上的先进奖金，无非就是为了赚钱给他心爱的人筑起爱巢，戴上婚戒罢了。

对于高亮表示资助的意愿，老五曾笑呵呵的说，“我不要，给自己的媳妇带上用别人的钱买的戒指，住在用别人钱买的房子里，不开心。”

如今，老五的愿望实现了。

他走后，单位才给他评了迟来的先进，给家里老泪纵横的父母补偿了一笔赔偿金。

老五的父亲从他们局长手里接过那用儿子生命换来的钱，还得坚毅的说，“是党和国家培养了我的儿子，作为人民警察，他牺牲的值得。”然后，掌声四起。

可是，你们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老两口那悲惨的哭声吗？老五的妈妈边哭还得边劝他爸，“小点声，咱儿子现在是英雄，叫人家听见好给他抹黑了。”

英雄？狗屁英雄！老老实实的做你的户籍警多好！

老五，你还记得哥给你扒虾爬子吃时，你开心的样子吗？你不记得没关系，哥记得。

老五，你还记得哥的手坏了，你给哥上药时心疼的样子吗？你不记得没关系，哥记得。

老五，你还记得你说要给父母买房子，住暖气房时憧憬的样子吗？你不记得没关系，哥记得。

哥知道，其实你，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