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元1874

容祖儿和陈奕迅一样，都是21世纪初开始走红的香港歌手，两人也成为这十多年来香港歌手拿奖最多的。不过比起陈奕迅凭借《十年》《爱情转移》等口水歌走红内地，容祖儿却始终差那么一口气，尽管这些年来发行过多张国语唱片，其中也不乏有高质量的歌曲，但却一直不温不火，来来去去让内地听众记住的，还是《挥着翅膀的女孩》。

曾经我也很长一段时间忽略了容祖儿的歌曲，直到后来对陈辉阳着迷，翻查他过去的创作年表，才发现那些年他给容祖儿写了不少好歌。每年去香港时总要买不少CD，渐渐把容祖儿历年出版的CD搜集得七七八八，按照顺序听了几次之后，彻底喜欢上这把靓声。

是的，我们得谈唱功。容祖儿在目前乐坛活跃的女歌手里，唱功数一数二。我说的唱功不是飙高音，而是她在那些看似好唱的歌曲里，却用心把握了歌曲里的情绪，将音符的转换处理得几乎没有瑕疵，令人动容。

有些歌曲看似没有什么技巧，音阶也不高，也没什么起伏变化，但就是难唱，比如陈奕迅的《不如不见》/《好久不见》；容祖儿有不少这类慢板情歌，每首都令我听得很投入，沉醉其中。比如《破相》，开篇一句“听笑话，尽量笑得不勉强”，就让我深深的浸入到歌曲里主角外表强颜欢笑内心凄厉幽怨的氛围里。

喜欢港乐的人，不能错过容祖儿。

几年前我选容祖儿TOP10的时候，肤浅地选了那些她当时最流行的。这些年听完了所有的CD，看过了几次演唱会，重温了过去容祖儿的好歌之后，重新选择了新的TOP10。也希望和我过去一样不了解容祖儿的听众，能藉由这个榜单，重新认识她。

歌单：http://music.163.com/#/playlist?id=72940706

2006年《Close up》专辑里的一首歌，最开始买的内地版，引进的唱片商莫名其妙删掉了三首歌，导致后来多年后买了港版，才听到这首《卸妆》。结果成了迟来的爱。这张唱片好歌不少，主打的《华丽邂逅》，蓝奕邦写的《爱一个上一课》，周耀辉的《摇一摇》……以及黄伟文的《黄色大门》等等。但后来一听这唱片，第一选择一定是《卸妆》。

林夕 Eric Kwok的词曲组合，熟悉的郭伟亮风格，林夕的歌词写的则像是身为歌手的容祖儿的自我剖析：“脸上散金光，全因不想观众失望”。歌词写着她浓妆艳抹的登场亮相，笑脸迎人去工作，但话锋一转，却带出女权主义色彩的歌词：“常常极懊恼，女性为何需要被看”。

不过林夕却没有把这个话题延续下去，反而是在借用化妆一事来探讨做人的真诚。“我最怕补妆，仿佛逼我说点谎；常期望放假，回家清洗太厚的妆”——化妆后的自己，在虚伪的面对看客，扮演着大众所期望的那个自己；而卸妆后的自己，则可以放下虚伪，释放自己，在家中以最舒服的姿势睡个懒觉，“在睡床上风光，可脱下时装，一个人豪放”。

当代社会里，凡事都讲求一个包装，如黄伟文在《孔雀》里所写的那样：“谁如此漂亮，像只孔雀，任你观赏？一早穿戴漂亮，整晚放着动人卖相……”林夕笔下的这首《卸妆》，如同褪下漂亮羽毛的孔雀，在容祖儿的声线里，道出一个真实的自己。恩，凭借此歌，送夕爷一个“妇女之友”的称号不为过……

 

林夕1997年曾经给王菲填过她生女复出后首张专辑里的歌，其中就有《我也不想这样》，歌曲里是热恋期的女人害怕分手，进而患得患失的小情绪，假如世界一瞬间结束，假如你退出，我只是说假如；不是不明白，太想看清楚”；事隔多年，2003年容祖儿的《Show up》里，林夕再度填出了这首歌，而歌里的主角发现热恋的男友其实早有她人，脚踏两只船（或者是多只），气不过的女主角决定：分手！但是太爱这男人，分手又怎会是件容易的事……

从1997年到2003年，从王菲到容祖儿，歌名虽然一样，但情绪已经从当初的患得患失，变成了如今顾影自怜，或者叫自甘折堕。“我放得开你最理想，要继续受内伤，好过无法可分享”。唉，就是没办法和你分手，尽管知道你是个贱男人。

所以结尾处，林夕给了一段画面极其诡异的歌词：如你有歌，请准我陪着唱，容忍两把声音不算太牵强；如果多她一位会多一点爱，两个人被怜爱，一点都不勉强。女主角竟然接受了男友的外遇。只是，知道男友心里装着两个人，女孩你内心真的不勉强吗？不忿之情深藏字里行间。感觉，离破他的相不远了……

 

《痛爱》在女性为主角的备胎歌里，是翘楚。这歌里的女孩，爱一个人爱到哭，爱到下沉，爱到不再开心，天天痛心；爱到这样极致的折堕地步，却在这痛觉里得到了爱的快感，被对方虐得自己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当中真是……隐含着一种爱得深沉的SM情结……

尽管如此折堕，悲得无药可救。当中却有着那么一丝人生哲理。“要为错的人伤过恨过，方算是勇敢”。谈过错的恋爱，才知道对的人是什么样子。痛爱过后，自己的生活总得继续。毕竟，那个待你薄情，对你冷酷的，始终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备胎一时，总不能备胎一世。

PS：容祖儿的备胎歌特别多，感觉可以单独列一个“论备胎的自我修养”专辑。

 

欧美社会里有各种互助同盟会，戒烟的、酗酒的、得癌症的……反正有种种不幸的，惹上天灾人祸的，找个时间，聚在一起，互相倒苦水，互相帮助前行。这种互助小组能不能帮到人另话来讲，但这个题材却很少有人写。电影里有《搏击俱乐部》，男主角因为无聊的生活导致失眠多日，在医生的建议下参加了睾丸癌互助会，看着别人的惨状自己则庆幸岁月静好生活安稳，终于可以安心入眠；歌曲里，李克勤写过一首《未成年同盟会》，黄伟文则给容祖儿写了这首《流泪眼望流泪眼》。

在歌曲里，黄伟文假设了一个失恋互助同盟会的存在，成员围坐一起，大倒失恋的苦水。大聊特聊二十个晚上后，主角意识到其实没什么作用，“如果仍然将从前再三哭诉是磨难，拭干眼泪回去，亦算节省一晚”。说出自己失恋的过程，其实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和人比赛斗惨，对心情也没什么帮助。

流泪眼望流泪眼，悲伤得有些诡异的氛围里，重建自己的心情又该怎么办呢？Y开出的药方则是：不如对那人斗快斗早心淡。

离场未为晚，尚有车，早点散。

 

《旧日回忆的山丘》这首歌，是翻唱自矢野真纪的同名歌曲。这位已经隐退的日本女歌手1999年出道后，曾凭借首本名曲《旧日回忆的山丘》红遍日本，可惜十年后因结婚而退出娱乐圈。矢野真纪的演唱水准十分动人，一首写旧情不再的歌，被她唱得字字血泪。

至于容祖儿所唱的粤语版的《旧日回忆的山丘》，不得不说，在词作方面比日文原版高出不少。粤语版已经跳出容祖儿所擅长的失恋题材，蓝奕邦所写的歌词打动人的地方，在于它写过去的人和事，并非单纯伤春悲秋，而是对照如今的沧海桑田，感叹旧时记忆不再。

日文版里的旧时山丘，是记载当年男女主角恋爱的欢快回忆——“此刻孤独不停刺痛心胸，压抑住酸甜苦涩的痛楚伤口”；而粤语版，则从失恋悟出人生道理——“成长怎么过？能够学在回忆中止痛亦算不错”。

很喜欢蓝奕邦最后写下的那句歌词：就算山丘不再美好，在记忆中它美好过。此去经年，沧海桑田。有些事情如今可能已经变得惨不忍睹，保存在回忆里的还能是回忆，也是一件幸事。

 

2004年的《Give Love A Break》专辑里，《16号爱人》听了无数次，把“一变四，四变十二”的歌词烂熟于胸。后来又喜欢上陈辉阳作曲的《男朋友与歌》，黄伟文的歌词好像把当年写给陈奕迅的《贝多芬与我》重执于笔，再来一次；如今，喜欢这首周耀辉的《蜃楼》。

第一句“当挤身地铁中，可去到天国远足”开始，就让自己想起在北京四惠东人山人海里挤地铁的那些日子。歌曲写的就是一个人的白日梦，她在挫折里不断生存下去，却始终相信海市蜃楼的存在。白日梦虽然很小白，但我们需要这样的美梦，不然人没了梦想，就和咸鱼没什么两样。

周耀辉一如既往的浪漫风格在歌中尽显：“当掌心是你的，都会想想去接触；当呼吸是暖的，可奏出我的翠绿”。醉了。

 

陈奕迅和容祖儿大概是港乐史上有据可查，失恋失得最多、最痛苦、最惨烈的两位歌手。黄伟文曾经让容祖儿“喜欢你让我下沉，喜欢你让我哭”；林夕则让她“天天失眠，我怕消失气力缠住你”；周耀辉也没好到哪里去，“望着日月枯死，谁又忍心叫醒我”……各路词人都在容祖儿身上实验各种失恋惨状，造就一首又一首失恋圣歌。

而到林若宁，一首《时不与我》，可与几位词人的惨烈程度匹敌。爱到休克、爱到抑郁，但知道你还是喜欢上别人，移情别恋了，所以心怀不忿的恶毒诅咒后苦笑分手。虽然表面说着“留不低，离得开，无论遗憾有多少”，但是其实还是惦记着那曾经想拍的婚纱照。

蒙蔽的眼睛看得爱情是最大。这句歌词接上了同张专辑里林夕写的《搜神记》，两位林词人同写分手题材，但却写出了截然不同的滋味。

 

90年代末，黄伟文与陈辉阳合作推出“垃圾”系列，以同样的风格合作写歌，计划找五个女歌手写五首，于是接连推出卢巧音的《垃圾》、傅佩嘉的《绝》以及黄耀明和彭羚合唱的《漩涡》。可是写到第三首时，陈辉阳却没了灵感，于是一拖就是十年。十年后终于有了容祖儿的《破相》，但计划中给杨千嬅的第五部却更加没了下文，成为憾事。

《破相》写的，是一个女人的折堕。

她为感情付出一切，自己的内心，以及自己的身体。但是最终仍未能赢得这段感情，在一连串骇人听闻的惨痛过去之后，女人站在镜前，检视着自己浑身伤痕、惨不忍睹的身体，还有同样千疮百孔的内心。

越笑越见疤痕，留了提示，谁是极不幸；已不记得那些坏恋人，何以苦泪，竟将这一脸愁容划深？身上的这些伤痕都提示着我当日和你在一起是何等的不幸。我可以故作轻松在这愉快的现场里，和人谈笑风生，装做记不起你，可是我不争气的泪水却把这一切都出卖了。所有的微笑都是强装的，一脸的愁容，才真正的映照了我的内心。

歌词里最狠的，是这一段——“来年，由爱变做恨；裂缝，从眉目裂向心，面色转暗、两颊下陷……被旧爱连累半生！”原来爱一个人，可以令自己的面目和内心都变得如此骇人可怕！《破相》破的并不仅仅只是“相”，更是一个人的“心”！

遇过无数个某君，段段缘份擦身，段段犹似利刃；刀峰过，至发觉我身，又或是我心。十万道血痕。

我身，我心，十万道血痕。这么折堕，仅仅是因为——“他那天，说我眼睛很会笑”。也许这一句“你的眼睛很会笑”在他嘴里不过是对各色女人常常说的调情话，但在女主角心里，仅仅十秒，“灵魂大概已卖掉”。爱到如此折堕，如此垃圾，恐怕世上再无处其右了。

PS：推荐容祖儿在《Number 6》演唱会上的现场，淋漓尽致了歌中情愫，看得触目惊心，听得头皮发麻。

 

林夕 泽日生的组合，长篇累牍的歌词又来了，这次讲的道理则是“放手”。

那么多的悲惨情歌，那么多的备胎屌丝，那么多的折堕凄凉，那么多的顾影自怜。容祖儿的苦情歌实在太多太多了，幸好前几年林夕已经开始逐渐减少苦情歌的填词数量，开始走“方知恋爱并未大过天”的风格，这首《搜神记》则是其中的代表作品之一。

《搜神记》是一本创作于东晋时期的神怪小说，写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和《钟无艳》一样，林夕只是借名字开个题，歌曲中的女主角曾经在恋爱里沉迷，但最终在分手后意识到自己过去浪费了太多时间纠缠于情情爱爱，其实世界上有更多的事物值得我们花心机去感受它们的美好，搜神记三个字的意思便跃然而出。

特别喜欢当中的一句歌词，“当初专心跟你烛光晚餐，从没有认识蜡烛怎样消散”。林夕如大多数作家一样，去写一顿浪漫的两人晚宴，但他却未停留在餐桌上的你情我浓，反而将那支做静静在旁的蜡烛写了出来，成为恋情不再的见证。而跟蜡烛一起消失的，还有对你的那份爱。

PS：刚听到《搜神记》的时候，以为歌词是“困在你小宇宙，损失对大世界的好奇”，觉得这是林夕写的又一句极好的情话；后来买了CD，发现真的歌词其实是“困在微小宇宙”，原来，是抱怨自己有眼无珠。不过，还是喜欢前一句，因为要温暖一些。能找到一个人而可以放弃全世界，太难得。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是某种缘份，我多么够运。

 

《啜泣》是我喜欢上容祖儿的第一首歌。歌曲其实是林夕简简单单的写一个哭泣的女孩，哭泣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暧昧着的男孩子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他是个花心浪子，自己一直痴痴等待，把情感付诸流水。

就是这么简单，但在林夕百转千回的词作加上舒文萧索悲怆的旋律，再由容祖儿演绎出来，却令我着迷多年。一句“我爱你这秘密，谁愿意去证实”恐怕写中了许多曾经有过暗恋心结的人心事，而另外那句“我对你再老实，难令你变老实”也是当所爱的人花心到无可救药时，自己的内心写照。

苦得有味道，用力啜泣，再畅快淋漓的迎接天大地大的明天吧。做人目光，始终还是得高过聚散分离。

关于【公元心水之选】：每一章一个歌手，选十首我最喜爱的歌曲，来和大家分享。

微信公号同步更新：UC1874

下期预告：周柏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