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元1874

8月，在广州的一个读者交流会上，有位读者问我：请问，你觉得容祖儿是乐坛天后吗？当时碍于时间关系，我只能很没营养地坚定简短回答：是。其实当时想说的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但没想这读者又追问：我见过你2008年写《In Motion》时候的乐评，当时你认为这张专辑已经表露出容祖儿的天后气势了。那现在呢？

这个问题当时没时间回答，草草略过了。现在，此刻，听着Joey最新的专辑《小日子》，想起许多事。

在这个天后已经批量生产，选秀节目出道没两年都能冠以“小天后”之名横行江湖，一堆“爵士天后”、“电音天后”、“巨肺小天后”层出不穷的娱乐年头，还来叫某位明星“天后”，我觉得真的不是什么好得不得了的称谓。或者说，是不是天后，这事根本不重要。所以，容祖儿是不是天后，我不关心；但，她一定是一个好歌手，而且是一位有唱功有感情的好歌手。抛开她的录音室专辑不提，这几年她的现场功力日渐强大，在红馆着红裙悲痛欲绝唱出《破相》“由爱变做恨，裂缝，从眉目裂向心，面色转暗，两颊下陷”时的震撼至今记得——也许黄伟文 陈辉阳这组合的“垃圾系列”令我有感情分，但容祖儿百老汇歌剧式的表演亦令《破相》多了七成杀伤力。一个歌手将一首歌演绎到这个地步，又怎能不击掌叫好？

所以，当听到《小日子》里的歌曲时，禁不住又想起她那些纵情投入的现场。这张以“家”为概念的专辑，从碟名与封面都看得出，比《破相》自然要轻松很多，如当中的歌名，《无电才是灾难》，失恋又算什么不得了的痛苦呢？一个人要着急上心的事实在太多，为情感纠结的大日子有一点点就可以了，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最重要。所以尽管如《天窗》般临分手的惆怅，也会有“这结局美丽过真相 这结局更善良”的宽慰。至少，看起来是宽慰。

比起《In Motion》里在王双骏的扶持下大量采用气势恢宏管弦乐搞得壮烈激昂的做法，《小日子》里的容祖儿显得亲民许多，配合着这张专辑以“家”的温馨做主题，专辑开场是以钢琴的轻盈音符加上两把提琴的相辅相成，容祖儿淡淡地唱出“并无突然地拿着鲜花唱着歌，给我戒指”，描述出一对情侣在平凡生活里的幸福。歌曲里透露的情绪，是一种不需要任何仪式和任何作状的幸福，平淡里见真章。“成为小小的爱侣，平淡里能多相聚、多相随”。整张专辑的基调也由此奠下。

《虫之家》延续《小日子》的平静，“知道吗？相处有种淡淡然，将爱变做纯净”；《七不思议》则是把家当成了冒险乐园，无论是墙上的画像还是挂钟背后，抑或响了又响的门铃，梁栢坚的歌词充满奇思妙想，将两室一厅写出坐过山车般的刺激，但最后，仍是以“是声音平静安稳；是温暖从外送赠”的平稳着落，令居家的女孩从奇幻美梦里苏醒。

大小林在这张专辑里都有作品。林若宁的《我杯茶》以热茶来写出人生的处世哲学，而“茶”也是整张专辑的题眼。《我杯茶》里“还需感慨什么？曾经拥有几段情，难堪总有过；每段浓和淡，喝一杯便过”，与同专辑里黄伟文所写的《另眼相看》“苛刻的他，挑剔的她，现在暗暗也会递递热茶”互相映照，至于《天窗》的开场“别望着那热茶暗中的计算，茶包浮起沉淀”则留在后面详述；林夕的《深闺》则把视角转换为宅女在深闺里宅出道理，“无谓为与你有进展，随时随地接见；从未在乎调剂，从未为谁留低”。深闺中的女孩喝着热茶，过着潇洒的无谓生活，凸显出“甘甘苦苦的相亲相爱后来又如何”的沧海回溯，以及对“家”这个字的眷恋。

整张《小日子》里，对家的刻画还有进一步的描述。家里最重要的物件是什么？一日24小时，呆得最久的地方，想必就是床了。《临床》里直接道出“异国处处风光，谁又可给我半张床？任我放，任泪水铺满床卧”，写着对家里软床的依赖；《无电才是灾难》里，“四尺半弹弹床上，情人开始生疏”，床在这一刻里，又成为情人分手的证物。

《小日子》里，我最喜欢的是《天窗》。作词的黄伟文与作曲的周柏豪联手写了一首讲分手的慢板情歌。木吉他的拨弦里，临近分手却没有捅破“窗户纸”的女孩，终于迎来了“分手讲到嘴边”的日子。相顾无言的两人看着浮起又沉淀的茶包，却都想着“自问亦有形象，未愿暴露惆怅”，欲言又止反复计算心里天人交战，皆因“分手要有修养”。不过临到最后，还是以简单的“今天晚宴就由你付账”来解决，“不必送我！”坚决地把这段早该断绝的感情关上。

这是专辑里情绪最低落的一首歌，但相较于过去的《破相》，显然已经开朗明亮许多。对于唱了许多悲惨情歌的容祖儿而言（我最喜爱她的歌曲，亦是很惨的《啜泣》），《天窗》显然没有在“惨”字上做文章，黄伟文似乎有意的在凭歌寄意去解结。这对于听众而言也是好事一见，从前我爱你这秘密都没人愿意去证实，甚至得到忧郁症也没法委屈；如今狠心揭破真相，也因想扮诚实来换舒畅。虽然这诚实是“扮”的，也总好过陷在痛苦的病症里不能自拔要高明得多。而随后林一峰写的《近在咫尺》则迈向窝心的温情，将一段新的感情画上“路再苦都可接受，睡前问声好就够”这样平淡却又足够温暖的句号。

《小日子》这张柔软、自然的专辑，给大家展现了最具女人味的容祖儿。对于不熟悉容祖儿的听众而言，听惯了《挥着翅膀的女孩》，再来《小日子》里感受Joey，亦有新趣味；对于如我一样长期沉淀于《啜泣》《破相》《痛爱》等自虐型惨情歌当中的听众而言，这专辑亦令人卸下很多负累。这世界充满灰暗情绪，不愿沉迷也不可沉迷，“当我欠缺朝气，只要可串通我知己又奋起”，充好电再去打理世界，在这张居家天后的温馨音乐里，迎接每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