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四题

    章校中

　　——桃花飘动

　　三月的和风，撩开了记忆；三月的小雨，湿润了心情。

　　我在杨柳青青的呼吸里看见了桃花，在那乡路蜿蜒曲折的延伸处，如梦似幻。

　　那是老屋后，一棵不老的桃树，依风偎雨，漫天张扬着不老的歌谣：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故乡......

　　桃花飘动。老屋的窗户昏黄在风雨里，它在守望又一年的一树桃花。眸子，不能穿越这朦胧的雨季，但却刻写在桃枝仰天的掌纹上。

　　桃花飘动。一灯时昏暗，一灯时明亮；一窗透身影，一窗清头白。那是敬爱的母亲拈针走线，正把窗外的最后一朵桃花刺绣在儿的鞋垫上。

　　桃花轻颤了一下，轻轻落在母亲的指尖上红艳出疼痛。

　　于是，我把三月的雨压缩一滴于脸颊滚落，我把一季的风拉近于胸部翻飞。这个时候，我就见丛集的绿叶，在桃花的背后轻轻碧绿，悄悄思想......

　　——回望村庄

　　桃花开了，于一颗父亲栽的桃树上，那是我扇动冬梦未息的炉火，心跳于丰腴的桃花瓣尖上，嘹亮父亲曾经的桃花民歌：“桃花来你就红来，杏花来你就白，爬山越岭我寻你来呀……”

　　远处，柴垛、牛棚、家窗；再远处，麦田、青山、坟场。骨子里膨胀着疼痛，疼出我童年的村庄。

　　童年，童年，在桃花娇媚的抒情里，我坐在父亲的膝头慢慢成长，呼吸父亲的缕缕土气，乘坐父亲的温暖，放飞高远的梦想。

　　今天，家窗不再，父亲不再，心的疼痛在细雨，在青山。我拥抱桃树，碰洒一地的桃花。

　　我捧起带土的桃花，我便捧起我的呼吸，我便捧起父亲的桃花民歌。我触指华芯，心置芬芳，血液深处的叹息，挥之不去，和着清明的纸钱如蝶张扬。

　　花瓣上的雨滴，总是抹去又长，明明亮亮着故乡的天空。那是明亮一个老人的忠厚善良，明亮一个游子的永远梦乡。

回望村庄，村庄有桃花，也有坟头。

　　——小时候的村庄

　　小时候，我爬上枫树，去摘一朵云，父亲抽出别在腰后的牛鞭，吼道：“爬得越高，掉下来就越疼。”

　　小时候，我攀登炊烟，去收获荠菜花的香气，母亲用带着纳鞋底顶针的手打着我的屁股说：“你怎么不去收割城里钢铁厂的焰火？”

　　小时候，我推倒一叶担在溪河上的枯木，生怕早起的奶奶过河捡柴摔跤，大哥说：“好！就看你以后能不能用彩虹给我们造一座桥。”

　　故事的概念是过去。

　　现在，我坐着云朵去了远方，一张银行金卡上有着焰火的璀璨。只是，只是，只是彩虹的桥永远架在心里头。

　　遥望，那枫树，那炊烟，那溪河，还有那，张望期待的坟墓，这就是我永远的村庄，永远的童年，一把惆怅......

　　——家乡的油菜花

　　春风，春风，一如田径健儿，举着火把，在泥土的乡村原野上奔跑着，奔跑着，终于就把春天的火炬点亮了。

　　风起疯狂的田野，一团团黄色一圈圈晕开，一田田光环一层层笼罩，大地煮沸起金子的液波，醒躺出一个醒目的春天符号。这是最美的自然，这是最好的简单。

　　油菜花，朝气而金黄，黄萼托着薄薄的花瓣，阳光沉淀多情的尖上；花瓣四片精致纹路，朴实无华绕托花蕊；花蕊头头凑凑，仿佛是在说着没完没了的悄悄话；根茎淳朴粗犷，粗壮出叶叶片片茂密绿稠。

　　我多想打梦里不醒，以澄明箴言：黑土地总是引来蜜蜂歌唱，总是引来无尽遐想。我笔蘸三月的黄颜料，挥洒星星点点火色，于那山腰间、崖沟畔、小路边；我打翻四月的颜料桶，泼洒团团片片黄金，于那房前园、屋后坡、河滩上。手拉手，原野无垠；香牵香，铺天盖地。那穿插黄金处的乡路，柔软着歪斜着我童年的一行脚印。

　　家乡的油菜花呵，细细淡淡香味萦绕，自叶片放青，自花瓣释幽，自花蕊溢流。细细花蕊细吐花粉，染蜂染蝶，也染我童年的鼻头，更染我思念的乡梦。那河滩上，是母亲在晾晒衣衫，是在铺展我一河明亮的记忆。阳光，熏风，清香，一色的油菜花，是昭示“自然最美，简单最好”的生活真谛。

　　记忆如花，开成梦的眺望。现在，我站在城里的月光下大声呼喊，呼喊我的油菜花，呼喊我的童年，呼喊我的故乡，呼喊我的父老乡亲。我的呼喊，一切都是那么干净，一切都是那么金黄。想那今年的油菜花，香气一定包围着村庄，喜悦也一定包围着乡亲。我为什么要大声呼喊，因为我看到了油亮圆润的菜籽，看到了楼窗光鲜的村庄。更是那“千村欣卜榨新油”。乡间夜寂，春月丰满，河水哗哗流淌。河旁的油坊，亮着油灯光，木式榨油机发出如雷的砰砰声，好响好响......

　　村庄，注重喷喷香的香油而结果；诗歌，恰借处处有的菜花而寄意。于是，我把“一滴油”金贵地珍惜地揣在怀里，大美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