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红颜---简评梁书十位自杀女子
(2012-04-09 13:5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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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文化 |
分类: 武林秘籍 |
10、何玉燕
呻吟声突然中断,接着却是“呜哇”的一声——初生婴儿的离开母体的哭喊。
不是死,是生,他们的孩子诞生了。
耿京士又喜又惊,不顾一切,飞奔到妻子跟前。他挥剑割断脐带,抱起婴儿。“啊,是个男的!”他大喜叫道。
正当他惊喜交集的时候,忽地感到一片冰冷,刺骨透心的冰冷。原来是戈振军的青钢剑从他的背后刺来,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
戈振军的声音比他的剑锋更冰冷,“师妹,你别怪我杀他,他不配做这孩子的父亲!”
何玉燕呆若木鸡,她好像没有听见戈振军说的话,甚至连思想也冻结了。这刹那间,她的脑海好像突然变成一片空白。
这一剑来得好快,耿京士也好像还未知道是发生了甚么事情,只是脸上现出一片茫然的神气,身躯晃了两晃,就慢慢倒下去了。他的手还是紧紧抱着婴儿。
婴儿触着地面,屁股给沙石擦伤,“哇”的一声又哭起来。
戈振军弯腰劈开耿京土的双手,抱起婴儿,冷冷说道:“我已经让你见到了你的孩子,你也应该可以瞑目了。这是你自己说过的。”
何玉燕好像从恶梦之中给婴儿的啼哭惊醒过来,叫道:“给我,给我!”
戈振军勉强笑道:“燕妹,你瞧,这婴儿很像你呢。”
何玉燕接过婴儿,她的眼中没有掉下眼泪,语声却是比哭还更令人难受:“好苦命的孩子,生来就没爹、没娘——”
戈振军忙道:“师妹,你别胡思乱想……”
何玉燕在婴儿的小脸上亲了一亲,说道:“师哥,我对不住你。我求你一件事情,你肯答应我么?”
戈振军道:“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何玉燕道:“我知道你会替爹爹报仇的,所以我不是求你代报父仇。不过,这件事情,却比报仇更难的。”
戈振军道:“你说吧。不管怎样为难,我都会尽我的力替你办到。”
何玉燕说道:“好,得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求你照料这个孩子,直到他长大成人 ……”
戈振军道:“师妹,我会帮你照料这个孩子的。咱们本来就是、就是……倘若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肯答应让我做这孩子的父亲!”
何玉燕苦笑道:“不错,我不能做你妻子,只能求你做这孩子的父亲了!”表面听来,他们说的好像差不多,意思其实却并不一样……
何玉燕继续说道:“你可以不必让这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嗯,就让他的名字叫玉京吧。”
“玉京”,这不是从耿京士和何玉燕名字中各取一个字合成的吗?用不着何玉燕画蛇添足,戈振军一听就懂得她这命名的含义了。尽管她可以不让孩子知道父亲是谁,但孩子的名字就含有纪念父母的意思在内。想深一层,这名字不也是正包含了一份她对耿京士的情感?她并没有把他当作杀父仇人,她还是承认他是她的丈夫。戈振军不觉有点酸溜溜的感觉,当然他也懂得师妹说的“不介意”是什么意思了。
戈振军的心情十分复杂,但在目前的情况之下,他还能去责备她么?他唯有勉强笑道:“这名字很好。不过要是你能自己教导他,那就更好。”
何玉燕的声音越来越低,说道:“唉,活着实在太苦了,请恕我把麻烦推给你。唉!师哥,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临死还要,还要——”
戈振军叫道:“师妹,你,你要活下去!”但已经迟了,何玉燕的话还没说完,就倒在他的怀中,死了!在闭上眼睛那一刹那,她放开孩子,她最后一眼,就是看见戈振军接过她的孩子!
天地万物,都好像静止了!
地上有何亮的尸体,有耿京士的尸体,现在又加上了何玉燕的尸体。
唯一的声音,就只是孩子的哭声了。
9、三公主
“容若,你好,有什么事情吗?”王妃问。
“三妹妹已经死了!”纳兰容若突然站起来,茶水泼溅地上,以激动的声调报告了这个噩耗!
“三公主死了?”王妃木然地反问了一句,发呆的眼睛看着窗外。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可是此刻她的心头是已经够沉重的了,再增多一份沉重,也不怎样显得出来了。
“三妹妹是自缢死的。”纳兰容若低沉地说道。
“自缢死的?”王妃发着抖重复地说:“三公主为什么要自杀?”
“不是自杀,”纳兰容若道:“是给皇上逼死的!我猜,事情和天山那个‘女飞贼’有关!”说到“女飞贼”时,王妃尖叫一声,纳兰容若惊异地看着她,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吗?就在你入宫见皇上那天,宫中给一个女侠闹得不亦乐乎,皇上一个亲信卫士给杀死了,还有两人给毒砂子打晕了,救治不及,后来也死了。”
王妃心中了然,知道这个“女侠”一定是随自己出宫的那个“宫娥”,自己的女儿的好友。她很奇怪,为什么纳兰容若称她为“女侠”,却称自己的女儿“女飞贼”,插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女侠?”
纳兰容若凄然望着王妃,突然用一种急促的声调说道:“姑姑,咱们姑侄是无话不谈,那个女侠是我把她带进宫的,她叫冒浣莲,还是董鄂妃以前的女儿呢,想不到我带她进宫,却害了三妹妹!”
“姑姑,请恕我莽撞问你,关在天牢中的‘女飞贼’,是不是你一个至亲至近的人?”
王妃一阵痉挛,许久许久,才抬起头来,低声说道:“现在我不用瞒你了,她是我的女儿!”
纳兰容若叹口气道:“我看得出来!姑姑,我们生在皇家,真是一种罪孽!三妹妹的死也是一种情孽!”
王妇脸上的肌肉可怕地抽搐起来,喃喃说道:“情孽!情孽?”
纳兰容若避开了姑姑的目光,说道:“是的,情孽。那个女飞贼,不,她不是女飞贼,她是你的女儿,我的表妹。表妹有一个意中人叫张华昭,想把她救出来。而三妹妹偏偏就爱上表妹的意中人!”
这件事在王妃还是第一次听到,虽然她自觉已走到生命的尽头,但对于女儿的事情还是渴望知道,她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叫道:“有这样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纳兰容若低低叹了口气,说道:“你不必问了,一下子也说不清楚。我先告诉你三妹妹是怎样死的吧。
“冒浣莲姑娘大闹皇宫之后,皇上发现失了朱果金符。这金符可绝不是外人偷得了的,皇上突然想起了浣莲姑娘伪装宫娥随你出宫时,三妹妹曾拉着她的手和她亲亲热热地说了几句话,大起疑心,就叫太监传她来问话。三妹妹对来传她的太监说:‘你们且稍等一会儿,待我换过妆就来。’想不到她就这样在寝宫自缢死了。”
王妃叫道:“啊,原来那朱果金符是三公主偷的!”
纳兰容若道:“是的,她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牺牲了自己!”
王妃热泪盈眶,垂下头去,捶胸说道:“三公主虽是深官弱质,却生就侠骨柔肠,比我那可是要强千倍万倍!”
纳兰容若泫然而泣,哑声说道:“我陪皇上在南书房读书,内监来报,说是三公主自缢死了,皇上面色青白,哼了一声,冷笑说道:‘活该!’我吓得晕了,想哭哭不出来!皇上忽然说道:‘你知道三丫头和外臣有什么勾结?’我莫名其妙,心又悲痛,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皇上说道:‘这丫头好大胆,偷了我的朱果金符,我只道她想做太平公主呢!’太平公主是唐朝女皇帝武则天的女儿,曾勾结外臣,抢夺皇兄的权柄。皇上引太平公主的故事,大约是以为三妹妹偷他的朱果金符,一定包蔽有抢夺朝政的野心,他又哪里知道其中有这样复杂的事?大抵做皇帝的人,凡事都会猜疑,以至想得完全不近情理。我道:‘三公主和我素来友好,我知道她从来不管外事,哪会勾结廷臣?’皇上冲着我笑道:‘容若,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沉吟了半晌,又道:‘也罢,家丑不宜外扬,你就替我去约束内廷,任何人都不准把消息泄漏,并代我主持,把这丫头收殓了吧。’我到了三妹妹住的景阳宫,把三妹妹解了下来,只见她书案上还有一纸词笺,一上面写有两句词:‘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她最近跟我学词,大约是还未填完,就自缢死了。”
8、独孤飞凤
【原文】
孟中还打了一个胡哨,山岗上三骑快马突然出现。孟中还笑道:“王爷,你别打坏主意了。站着别动,飞凤,你去接孩子,你那边接了孩子,我这边放人!”
独孤飞凤接了孩子,小王爷也已回到了王爷身边。独孤飞凤忽道:“中还,你给我抱一抱他们!”孟中还只道她抱得手酸,不虞有他,伸手便接过了她的两个孩子。
完颜长之冷笑道:“你们准备的是很周密,但也别太早得意,你们要逃回江南,只怕还不是这么容易!”
独孤飞凤道:“让我再亲亲他们吧。”孟中还微微一笑,心想:“上了马车,你怕没有时间疼爱孩子?”不过他也能够体谅独孤飞凤这份母爱的心情,她这两个孩子失而复得,也难怪她的情绪如此动荡不宁。于是一足踏着车辕,回过身来,让飞凤亲她的孩子。
独孤飞凤吻了小龙,又吻了小凤,轻轻地在他们身上抚拍说道:“跟着叔叔,别哭,别吵!”这两个孩子哭也哭得够了,疲倦不堪,此时已是在孟中还的怀抱中睡着了。
孟中还上了马车,把两个孩子放下,叫道:“飞凤,怎么你还不上来?”忽听得独孤飞凤说道:“中还,有你照顾他们,我可以放心了!”
孟中还大吃一惊,跳下马车,叫道:“你干什么?”只见独孤飞凤已是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短剑,锋刃尽没,只露出三寸剑柄。独孤飞凤颤声说道:“中还,原谅我,我不能再做你的妻子了。王爷,你的养育之恩,我如今以死相报,也总算是对得起你了!”孟中还是个大行家,一看她的伤势,已知无法救治,一颗心沉了下去。
孟中还忍着眼泪,招了招手,山岗上三骑快马一齐来到。孟中还问道:“宝物送出去没有?”为首的说道:“大哥放心,咱们的人昨晚早已偷偷出了城,如今最少也是在百里开外了!”
孟中还放声笑道:“王爷,你听见没有?你即使害了我们,你也总是输了!”说罢,回头吩咐那三个人:“你们一定要把孩子护送到平安之所,趁他们的追兵一时不会来到,这辆马车有王府标志,路上没有人敢阻拦你们。”
那三人道:“大哥,你呢?”孟中还道:“不必管我,这是命令,你们快走!”
那三人无可奈何,只好驾车疾走。王爷想来拘捕“潜龙”,孟中还横刀一立,冷笑道:“王爷,今晚你们不过仗着人多,才伤了我,单打独斗,你是打不过我的。我会自己了断,但你若过来,我就和你拼命!”王爷对受了重伤的“潜龙”还是有所顾虑,果然不敢过来。
孟中还把飞凤抱在怀中,轻声说道:“不要难过,咱们总是在一起了,是不是?”独孤飞凤睁开眼睛,道:“你,你不走……”说话的声音,只有孟中还听得见。孟中还道:“我永远伴着你。飞凤,这样的结局不也很好么?”说罢一刀插进心窝,尸身倒了下去。独孤飞凤脸上现出笑容,闭了双眼,她心中最后的一个思想,也正是和孟中还一样。
7、桑璧伊
【原文】
这霎时间,陈天宇惊得呆了,只听得那少女狂笑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永远得不到了!”陈天宇飞身一掠,一招“飞鹰扑兔”,凌空扑下,抓着那少女肩膊,颤声道:“你,你是谁?为什么下此毒手?”他恶战之后,又吸了魔鬼花的香气,本来就已神疲力倦,这么用力的一扑,登时肩上的伤口裂开,立足不稳,拖着那个少女一同跌在地上。
那少女倏地将面纱撕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凝视着陈天宇不作一声,陈天宇如遇鬼魅,失声叫道:“你……你是桑壁伊!”那少女忽地狂笑,半晌说道:“不错,你认得我了,你未婚的妻子来找你了,咱们一同去吧!”蓦然间又拔出一技短箭,向陈天宇的咽喉一插,江南大叫一声,哪来得及?
陈天宇面如死灰,心中叹道:“冤孽,冤孽!”瞑目以待,忽听得“波”的一声,陈天宇睁眼看时,只见那枝短箭并非插在自己的咽喉,而是插在那少女的胸口!
只听那少女叹了口气,嘶声说道:“天宇,你好!你不愿与我同走,是也不是?好,反正我已把她杀了,就让你独自在世上伤心吧。嗯,天宇啊,你让我再替你结一结鞋带。”声音越说越弱,身躯好似一根芦苇般的折了下来,伏在陈天宇的膝下,双手按着他的长靴。
这罩着面纱的少女,正是以前萨迦土司的女儿桑壁伊。陈天宇的父亲陈定基以前在做萨迦宣慰使的时候,被土司威迫,替儿子定下了土司的女儿。这门亲事,陈天宇一向是不承认的,他并曾为此逃婚。后来土司给一个藏族少女芝娜刺死,婚事就不了了之。想不到在陈天宇南归之后,桑壁伊竟万里迢迢的来寻觅他。她本来是要将陈天宇也一齐刺死的,临到下手之际,忽然不忍,又让他活下来了。
陈天宇轻轻将桑壁伊的尸体搬开,一看鞋带已经松乱,原来西藏的风俗,少女替男子结鞋带,就是以身相许的意思,以前桑壁伊在土司衙门,曾经替陈天宇结过一次鞋带,那时陈天宇还未知道这个风俗。桑壁伊对婚约念念不忘,至死也要做他的妻子,在临死之前,她仍然要再替他结一次鞋带。
6、刘琼姑
【原文】
眼看李思南就要丧命毒镖之下,忽地有一个人如箭离弦,突然扑在李思南的身上。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站在李思南身旁不远之处的刘琼姑!
刘琼姑是舍了性命来护卫李思南的,当然她不愿意让毒镖打着自己,在和身扑下之时,柳叶刀已是飞了出去,和那支毒龙镖碰个正着!
可惜双方的功力毕竟是相差甚远,虽然碰个正着,却是柳叶刀落了下来,毒龙镖却仍然向前飞去。
这本来也是在刘琼姑意料之中,她就是恐怕自己打不落毒龙镖这才扑在李思南身上的。
李思南一咬舌尖,使出残存的气力,一个鹞子翻身,想把刘琼姑压在下面,自己翻了上来,抵受这支毒镖。可是已经迟了。那支毒龙镖已经从刘琼姑的肩头擦过,镖尖已经划伤她的皮肉了。这还幸亏是由于有了李思南的这一挣扎,否则这支毒镖只怕已经插进了刘琼姑的喉咙!
毒龙镖是见血封喉的暗器,刘琼姑嘶声叫道:“屠龙,你、你好狠!”双手一松,滚过了一边,李思南站了起来,不由得呆了!
屠龙冷笑道:“琼姑,这可怪不得我。谁叫你这样傻!竟要舍了自己的性命卫护这小子呢?你好好去吧,我杀了这小子,叫你们可以在黄泉路上作伴,成全你的心愿!”
李思南呆若木鸡,看见屠龙扑上来,蓦地一醒,“呸”的一声斥道:“好,好威风啊!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你杀了我吧!”
屠龙狞笑道:“你要死还不容易,但老子还不想杀你!”要知李思南是拖雷的人质,屠龙是只敢伤他,可还不敢杀他的。他刚才发出毒龙镖射李思南,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准备李思南一受了伤,就给他解药的。虽然早有准备,发镖之时,他心中可也还是有点忐忑不安,恐怕万一解救不及,李思南死了,他在拖雷面前可是不好交代。此际,李思南已经在他掌握之中,他自是用不着急急就下毒手了。
也是幸亏屠龙有此顾虑,不敢便下杀手。就在他正要欺到李思南身前,点李思南穴道之际,韩超业已赶到!
韩超深恐屠龙伤了李思南性命,人未到,飞刀先到,屠龙拔出剑来,哈哈大笑道:“韩超,你当我现在还怕你吗?”反手一拨,把那柄飞刀碰得反打回去,随即大声叫道:“有奸细,来人哪!”
飞刀是韩超发出去的,但反打回来的那股力道却比他射出的力道更大。韩超一听这破空之声,知道屠龙功力确是在他之上,不敢硬接,霍的一个“凤点头”,飞刀从他头顶飞过,将他头上戴的武士帽也削落了。
屠龙哈哈大笑道:“知道厉害了吗?你要讨死,很好,我也可以一并成全你!”韩超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招“五丁开山”,狠狠的向屠龙劈去!明知不敌,反而没有顾忌,出手全用攻招,奋不顾身,拼着与屠龙两败俱伤。
屠龙反手一剑,划了一道圆弧,轻描淡写的化解了韩超的攻势。但韩超的第二刀第三刀仍然是毫不防守继续向他狠攻,攻势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他这样拼命的打法,倒是使得屠龙不能不有点顾忌了。
屠龙叠声叫道:“来人呀,快来人呀!”心想:“幸亏李思南内功已失,要跑也跑不掉的!”
囚禁李思南的地方十分秘密,在“国师府”中也是列为“禁地”的。是以他们虽然已经开始打斗,屠龙也已在放声大喊,但一时之间,却还是未有人来。不过韩超心中清楚,那些蒙古武士,听出了是屠龙的叫声之后,当然还是会来的。韩超一面猛扑,一面沉声道:“李盟主,你暂且躲一躲吧。”
李思南只恨自己帮不了他的忙,但要他躲开,却是决不肯的。李思南过去扶起琼姑,说道:“刘姑娘,你身上可有金创药!”
刘琼姑面如金纸,嘶声道:“别理我,赶快打开女牢的牢门要紧!花王之女小玉儿是咱们自己人。”她的意思是想李思南和杨婉、韩佩瑛三人赶快躲藏起来,找小玉儿帮忙掩护,但却不知小玉儿此时已是和父亲逃出府中去了。
李思南见她这副样子,知道已是无可救治,心痛如绞!
李思南强忍悲痛,说道:“刘姑娘,你可有什么事要我做的?”这是请她吩咐后事之意了。
刘琼姑道:“请你告诉褚云峰,他会知道怎样料理我的后事。我对不住他,但我已经尽了我的力。”
李思南不知内里因由,只能点头说道:“好,我一定替你把话送到。”掩面回身,在那女看守的身上搜出了锁匙,便往女牢跑去,准备打开牢门。
屠龙心里想道:“不知杨婉的功力是否亦已消失?”剑法一紧,唰唰唰连环三剑,迫开韩超,喝道:“李思南,你给我躺下吧!”飞身疾掠,一抓向李思南的琵琶骨抓下。
陡听得脑后金刃劈风之声,韩超奋不顾身的又扑了上来,屠龙冷笑说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以逸待劳,长剑平胸刺出,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只听得“当”的一声,韩超虎口中剑,厚背朴刀脱手飞出。
屠龙飞起一脚,把韩超踢了一个大翻,摔出了数丈开外,就在此时,人声脚步声嘈嘈杂杂,已是有五六个蒙古武士赶来了。
屠龙认得为首的两个武士是龙象法王的弟子阿卜卢和呼黎奢,心中大喜,想道:“即使杨婉功力仍在,她也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了!”
韩超刚刚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阿卜卢已向他扑到,韩超叫道:“盟主快跑!”蓦地一口鲜血向阿卜卢喷去,喷得他满头满面,阿卜卢吃了一惊,韩超立即扑上,紧紧抱着他,大喝一声,把毕生的功力付之最后的一击,阿卜卢厉声惨呼,肋骨给他折断了两根,晕了过去。但韩超给他的龙象功一震,却是伤得更重,鲜血狂喷出来,终于慢慢的倒了下去,不能活了。
蒙古武士见他如此凶悍,都不禁目瞪口呆,呼黎奢又是吃惊,又是佩服,翘起拇指道:“这个南蛮子倒也算得一条好汉,事情过后,以礼葬他。”俯身替师兄敷药裹伤,一时间倒是无暇去向屠龙盘问出了何事。
就在此时,刘琼姑忽地嘶声叫道:“屠郎,屠郎,我要去了,你也不来看我么?有一句紧要的话我还没有告诉你呢!”
屠龙料想李、杨等人插翼难飞,心里想道,“琼姑居然对我尚未忘情,不知她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且待我看看她的伤势,要是还能救治的话,倒也不妨留她这条性命。”
刘琼姑是中了他的见血封喉的“毒龙镖”,是以屠龙丝毫也不提防,弯下了腰,说道:“我在这儿,有话对我说吧。你别慌,我会把解药给你的!”
话犹未了,刘琼姑忽地一跃而起,“卜”的一声响,将那支毒龙镖插入了屠龙的胸膛!
原来刘琼姑刚才中镖之时,由于李思南将她掀了一下,身形略侧,是以虽然中镖,但只是划伤皮肉,并非要害。毒龙镖乃是见血封喉的暗器,倘若是普通人中了一镖,不是要害,也会致命的。刘琼姑的内功也并不高,但却有相当造诣,故此虽然中毒甚深,但却不是屠龙所想象那样的严重。
刘琼姑抱了必死之心,把屠龙诱到跟前,立即拔出那支毒龙镖打他,毒镖不偏不倚的正好插进了屠龙的心窝,屠龙内功即使比刘琼姑高出十倍,那也是不能活命的了!
但刘琼姑由于跃起发镖,使出了最后的气力,伤口扩大,毒气登时发散,杀了屠龙后,自己亦已支持不住了。
变起仓猝,大出这班蒙古武士意料之外,呼黎奢刚叫得一声“不好!”屠龙已是倒地身亡!众武士大惊之下,纷纷扑上。刘琼姑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纵声笑道:“这奸贼死了么?好,好,那我亦可以死而无憾了!”回转柳叶刀往颈项一抹,血喷如泉,众武士未曾扑到,她已是玉殒香消。
李思南打开了牢门,杨婉、韩佩瑛刚刚走出来,正好见着这一幕惨烈的景象,杨婉又是吃惊,又是敬佩,失声叫道:“好姐姐,你替我报了仇,我却无法报答你了!”扑上去抱着刘琼姑的尸体,泪珠滚滚而下。众武士在旁环伺,她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5、史朝英
【原文】
段克邪听她说得可怜,油然起了恻隐之心,就不再挣扎,让那个农妇将他拉入产房。只见史朝英面如黄蜡,半坐半躺的靠着床壁,床上有一个用大红缎子包裹着的初生婴儿,啼哭已经止了。房中焚着一炉檀香,地下早已打扫干净。
段克邪道:“牟夫人,恭喜你母子平安,你,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史朝英并不回答他这句问话,却向那婴儿指了一指道:“你抱起来,让我瞧瞧。”
段克邪依了她的吩咐,将婴儿抱到她的面前。史朝英道:“是个胖小子哩,你瞧可不可爱,像不像我?”段克邪道:“可爱极啦,也很像你。”其实这孩子更像牟世杰。
史朝英憔悴的脸上绽出笑容,说道:“当真是似我么,你喜不喜欢我的孩子?”段克邪道:“喜欢,喜欢!”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抱一初生的婴儿,毫无经验,生怕跌落,抱得可能紧了一些,那孩子忽地又“呜哇”啼哭起来,小手抓他的脸。
史朝英道:“男人样样能干,就是不能替代女人抚养孩子。”向那农妇说了一句土话,那农妇将婴儿接了过去,喂他羊乳,那婴儿的啼哭登时止了。段克邪这才如释重负。
段克邪正想说话,史朝英却又抢着先道:“克邪,你也该成亲了。唉,你那位史姑娘却不知还是不是那样恨我?”
段克邪心道:“你用手段将我掳来此寺,若梅只怕还未知道我是否还活在人间,当然是恨死你了。”但看着史朝英在产后颜容憔悴,气息奄奄,她心中所想的却又怎好对史朝英实说,当下只好含糊答道:“我倘得出去,自会为你向她解释,她虽然有点小脾气,但也是很肯体谅人的。”
史朝英看他一眼,若有所思,久久不语。段克邪道:“牟夫人,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要说,我倒有一件事情求你。”
史朝英忽地抬起头来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好似听得厮杀之声?”她产后已有半个时辰,精神稍稍恢复,已是隐有所闻了。
段克邪连忙说道:“精精儿和几个武功很厉害的人物,闯进寺来,要把你我抓去。幻灭方丈,幻空法师等人已和他们动手了。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史朝英淡淡说道:“此处极为隐秘,方丈答应过我,决不泄露我的秘密的,谅那老猴儿也找不到此地,你可以放心。”
史朝英凄然一笑,道:“你责备得很对,我是想自己想得大多了。如今我也还有一件事情要为自己筹谋,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你肯耐心听我说说吗?要不了多少时候的。”
段克邪一心悬挂外面的事情,这时大殿中的恶斗早已停止,段克邪听不见厮杀声,更是惊慌,“难道鄂克沁寺已是一败涂地,幻灭等一众高僧都已被敌人擒了?”但得不到解药,急也没用,只有连忙说道:“你有什么事情,赶快说吧!”他心神不属,根本就没有仔细推敲史朝英所说的话中之意。
史朝英再次露出笑容,说道:“好,那么,我求你将来照顾我的孩子,你可愿意?”
段克邪心中隐隐感到不祥之兆,说道:“牟夫人,你何故口出此言?我与你夫妇二人虽有过节,但如今世杰已死,这些旧怨也早已一笔勾销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侄儿一般,承你这样信赖我,我当然会照顾他的。你安心调养吧。”
史朝英听他说得恳切,愁眉舒展,笑靥如花,道:“多谢你不念旧恶,我可放心了!”在身上掏出一个金盒,说道:“解药在这儿,你自己取吧。用水送服,只一枚就够了。”
段克邪大喜,接过解药,正在吞服的当儿,史朝英又说道:“你的宝剑我也该交还给你了。”这柄宝剑是当初他被史朝英所擒的时候,史朝英就缴了他的。
段克邪正要回身接剑,忽听得“嚓”的一声,史朝英已把剑插进自己胸膛,嘶声说道:“有你照顾我的孩子,我可以不必再为这孩子操心了!”
段克邪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牟夫人,你这是何苦?”上前抢救,已是不及。段克邪扶着她的身子,只见三尺青锋已刺进了一半有多,那是决难救活的了。
史朝英断断续续地道:“世杰,我说过要跟你的,如今我来与你相会了,你大约也会原谅我了吧?你听见克邪叫我这一声‘牟夫人’吗?不错,我始终是你妻子!”
这柄剑一拔史朝英便会立即死亡,段克邪不敢拔出宝剑,扶着她身子,茫然不知所措,史朝英声音已是越说越弱,忽听得脚步声跑来,有人呼唤:“克邪!”有人呼唤“英儿!”前者是史若梅的声音,后者是辛芷姑的声音。
原来辛芷姑料得段克邪是在她徒弟房中,向幻灭查问了史朝英藏身之处就和史若梅、聂隐娘三个女的赶来。空空儿、方辟符等人因是男子,不便和她们进去,留在外面。可惜她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史朝英双眼已经阖上,听得她们的声音,精神陡振,又睁开来,说道:“克邪,答应我早日与史姑娘成婚。嗯,我如今已以一死谢了你们,只还有一事令我难安的是我愧对我的师父。师父,你可肯在我临终之际,将我重纳门墙?”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辛芷姑已走了进来,叫了一声:“英儿!”抢过去将她抱住。
史朝英道:“师父,你可肯饶恕徒儿了?”辛芷姑眼中蕴泪,说道:“为师也有不对。嗯,英儿,你,你放心去吧,你的孩子,我替你抚养,长大了我叫他跟段克邪,那他就决不会走上邪路了。”
史朝英微微一笑,说道:“这样我就更放心了。唉,你们都对我很好,可惜,可惜,我自己没有学好……”说到最后一句,声细如丝。辛芷姑叫道:“英儿!”只觉她身体渐渐僵冷,探她的鼻端,气息已是断了。
4、脱不花
【原文】
额吉多圆睁双目,喝道:“不准放炮,是谁说的?”脱不花道:“你耳朵聋吗?听不清楚?是我说的!”额吉多是也先的家将,平时对脱不花奉承得唯恐不周,脱不花自以为可将他镇住,哪料额吉多早得了也先的吩咐,谁也不许阻拦。只见他恭恭敬敬地对脱不花施了一礼,道:“听清楚了,请郡主闪开!”陡地大声喝道:“放炮!”
脱不花气得柳眉倒竖,喝道:“谁放炮我就把谁砍了!额吉多你敢不听我的话?”那炮手一阵迟疑,拿着火绳的手颤颤抖抖,不敢燃点。额吉多淡淡一笑,说道:“我要听太师的话!”脱不花道:“我父亲叫我赶来,就是要吩咐你们这一句话:不准放炮!”这句话若然是脱不花一来到便如此说,也许能将额吉多骗过,此际额吉多听了她颤抖的语调,看了她惶急的神情,却绝不相信。只见他又对脱不花施了一礼,恭恭敬敬他说道:“那么太师的手谕呢?”脱不花斥道:“我是他的女儿,要什么手谕?”额吉多弯腰鞠了个躬,道:“不见手谕,恕我不敢接旨,请郡主闪开。”大声喝道:“放炮!再不放我就先把你斫了!”
那炮手手颤脚震,擦燃火石,向火绳一点,忽见一条黑影,突然扑至,喝道:“你道我不敢斫你!”手起刀落,那炮手还未叫得出声,竟被脱不花一刀斩了。脱不花随手捻熄了火绳,将身子堵着炮口,气呼呼地叫道:“谁敢上来,我就把谁斫了!”
额吉多万万料想不到脱不花竟然如此撒泼,当真做了出来,一时间倒没了主意。他武功虽比脱不花高得不知多少,但脱不花究竟是金枝玉叶,他怎敢去碰她一下!
正在僵持,忽见一骑马如飞奔至,马上一人跳下来,就大声喝道:“为何还不放炮?”这人正是太师府的总管窝扎合。额吉多道:“郡主不许!”窝扎合满面杀气,大声道:“太师亲口吩咐,不论是谁,若敢阻拦,都可以把他杀掉!这是手令!”手令上写得分明,即使把他的女儿杀了,也是有功无罪。
额吉多胆气顿壮,道:“麻翼赞,你上去把郡主请开!”脱不花叫道:“谁敢上来?”披头散发,玉钗横坠,如疯如狂。窝扎合迈前一步,冷冷说道:“郡主你听清楚了,赶快离开,不可固执,太师叫你与我回家。”
脱不花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伤心已极,不单是为了张丹枫,而是第一次知道了父亲是怎样对她。她是也先的独生女儿,也先平素对她千依百顺,几乎是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答应为她拿下,哪知到了这个关头,她父亲竟然吩咐家将,还当众宣布,说是可以将她杀掉。她万万料不到父亲这样狠心,原来父亲的爱也竟然是假的!天地间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令儿女伤心?尤其是像脱不花这样娇纵惯了的女儿?
窝扎合道:“你哭也没有用,你再不离开,我们就不客气了,快随我回家吧。”脱不花伤心到了极点,反而哭不出来,举袖抹了泪痕,身子仍然堵着炮口,神色十分可怕。额吉多道:“麻翼赞,你把她拉开。”麻翼赞因被张丹枫在身上刺了一个“贼”字,恨不得把张家全都毁灭,这时得太师的手谕,大了胆子,走过去便拉脱不花的衣袖。
脱不花举袖一拂,“呸”的一声,唾涎吐到麻翼赞身上。麻翼赞怔了一怔,反手擒拿,把脱不花双手扭转背后,麻翼赞武功比她高强数倍,这一把擒拿手又用得十分刁毒,脱不花动弹不得,突然和身一扑,扑到麻翼赞身上,张开樱桃小口,狠狠地向麻翼赞肩头一咬。麻翼赞料不到她有此一着,蒙古地方虽然不比中国,男女之间并无“授受不亲”的礼教存在,但麻翼赞与脱不花究竟是奴才之对主子,骤然被脱不花扑在身上,吓得手足无措,这一口咬下,入肉三分,麻翼赞又惊又痛,擒拿手自然解了。窝扎合大叫道:“不必顾忌,将她击晕了!”麻翼赞纵身一掌,忽听得“嗤嗤”两声,原来是脱不花藏在身内的两支袖箭。适才双手被扭,放不出来。这袖箭乃是她平日打猎所用的毒箭,相距既近,麻翼赞猝不及防,两边心房,竟被毒箭射入,但脱不花也被她的掌力震得倒在地上。
窝扎合大惊,急忙抢上,只见脱不花一跃而起,尖声叫道:“张哥哥,不是我不救你,我已尽了力了!”倒转刀柄,一刀插入胸膛,回身倒下,双手犹自紧紧抱着炮身。
张丹枫在城墙上看得呆了,脱不花竟然为他而死!这刹那间,张丹枫只觉一阵心酸,平素厌恶她的心情全都消了,不觉哭出声来,叫道:“脱不花妹妹,我领你的情了!”可是脱不花已死,张丹枫第一次叫她做“妹妹”的充满感情的声音,她已听不见了。
麻翼赞毙命,脱不花自杀,全都出人意外,在场的蒙占武士个个怔着,噤不敢声。窝扎合大叫道:“把她拉开,开炮!”额吉多用力扯开脱不花抱着炮身的双手,只见炮口已被染得通红,鲜血还在汩汩地流入。
3、芝娜
只见其中一个圣女,长裙曳地,无风自飘,想是因为肢体颤动所致,陈天宇猛的心头一震,想道:“原来芝娜也瞧见我了。”眼睛紧紧跟着那位圣女,全神贯注,任它舞影翩跹,人影缭绕,陈天宇的心目中却只有这个圣女。这圣女虽然也披着面纱,但陈天宇却似透过面纱,看到她那对神秘的眼睛,在向自己盈盈眉语,那刚健婀娜的背影,那披肩光润的柔发,再加上那刚才旁人所未经意而陈天宇却已发觉的“失态”,这一切都告诉了陈天宇,这圣女一定便是芝娜。
陈天宇眼睛紧紧随着芝娜,芝娜跳了两个圆舞步,杂在三十六名圣女当中,再无异态,舞步也非常娴熟,想是心中恢复了平静。陈天宇心头酸痛,默默想道:“道是无情却有情,呀,芝娜,难道你这一辈子就真的甘心做一个永伴青灯古佛旁的圣女?”陈天宇哪里知道,芝娜的心中悲苦比他更甚百倍,芝娜是用了整个生命的力量,把心中的悲苦强压下去的。陈天宇哪里知道,芝娜正在准备把她的生命作孤注一掷,生怕露出半点痕迹呵。
那队圣女跳了一个圈圈,接着歌道:
三洒杨枝甘露,
洗净心头尘污。
人天同证真如,
勘破色空妙悟。
舞步由疾而徐,歌声一收,三十六名圣女,已在佛像之前排成一列,慢慢揭开遮在佛像外面的黄绩锦幔。佛像共是一十八尊,当中的一座释迦牟尼像高二丈四尺,指头粗如儿臂,圣女将杨枝甘露遍洒佛像之前,缓缓退立两旁,开光大典便告揭幕。
白教法王恭恭敬敬地向正中佛像献了“哈达”(丝绢,献哈达是西藏一种表示敬意的礼节)。接着是××班禅两位活佛的代表来献哈达,这时合殿上下人众,都合十低首,在心中默诵佛号,只有陈天宇一人,虽然也随着众人低下了头,眼角却仍然偷瞟芝娜。
跟在班禅使者后面献给哈达的是萨迦的土司,土司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匍伏在释迦牟尼佛像的脚下,双手呈上哈达。执法的喇嘛正待接过哈达,披在如来佛像的臂上,忽听得土司大叫一声,只见银光一闪,一柄飞刀已插入了土司的后脑。白教法王尖声叫道:“是你?芝娜!”俄马登大叫:“有刺客呀!”圣母吓的魂不附体,咕咚一声,晕倒坛前,登时一片混乱。
芝娜蓄志报仇已久,这飞刀之技已不知练了几千百遍,她怕一掷不中,在法王与俄马登的呼喝声中,第二柄第三柄飞刀又疾飞而出,法王离佛像数丈,举袖一拂,第二柄飞刀倒飞回去,“嗖”的一声,直刺入芝娜的肩头。陈天宇吓得几乎就要喊出声来,嘴巴却被唐经天掩住。
法王扬袖一拂,立即一跃而前,以他武功之高,一伸手就能将芝娜拿着,但因忽见班禅的代表受了飞刀误伤,这一来,饶他是“活佛”身份,却也吓得呆了,急忙先上去救护班禅的代表。芝娜一跳跳上神座,倏的撕开面纱,叫道:“我是沁布藩王的女儿,刺土司是报父仇,与旁人无涉!”说时迟那时快,白教的四大护法弟子一涌而前,为首的大弟子手指已触及了芝娜白色的长裙,芝娜一说完话,伸手一拔拔出插在她肩上的那柄飞刀,倏的回刀向咽喉一刺,登时鲜血泉涌,软绵绵地倚在佛像身上,眼睛勉强睁开向堂下一望,又徐徐合上,脸上带着满意的也是痛苦的微笑。她临死之前,在人丛中瞧见了陈天宇,陈天宇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开光大典,何等神圣庄严,却忽然发生了血溅法坛之事,大殿上下人众都惊得呆了,忽又见芝娜自杀,空气死寂,猛然间不知是谁失声骇叫,登时大家都惊叫起来,向外乱涌。这刹那,陈天宇要哭却哭不出来。眼见芝娜的尸体慢慢倒下,只觉胸中热血上涌,突然间叫出声来:“芝娜,芝娜!”不向后退,反想挤上前去,他是练过内功的人,被唐经天禁止他说话,胸中郁积已久,这一下拼命大呼,在诸声嘈杂之中,更显得分外突出。唐经天急忙在他耳边说道:“暂忍悲痛,休惹风波!”扯他疾向外走。陈天宇这时已失了知觉,混混沌沌地被唐经天拉着,任他摆布。
2、云素素
【原文】
夜风中吹来陈玄机悲凉的叫声:“素素,你等等我呀!素素,你不理我,也该和我说一句话呀!”然而素素仍是不肯回头,两人之间,只有夜风作他们的使者。将陈玄机呼唤的声音传过去,又将云素素哭泣的声音传过来!
陈玄机迷惑极了,骇怕极了,他已隐隐感到了不幸的凶兆,但他却压制不住自己,呀,他竟然还要去揭开这个伤心的谜底!
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月光如水,良夜迢迢。往事历历,重泛心头。陈玄机想起了那一晚云素素在山顶抚琴高歌,弹出了相思万缕;今晚一样的月色,一样的人儿,但心情已是完全两样!
陈玄机发力狂追,与云素素的距离渐渐缩短了。陈玄机又叫道:“素素,你说过在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亲人,你说过从今之后,不论海角天涯,你都要跟我在一起!嗯,素素,你怎么啦?”夜风吹来素素哽咽的声音:“不成,不,不成……玄机,你不知道……”
陈玄机叫道:“咱们还有什么事不可以谈的,素素,你告诉——”可是素素没有回答,她越跑越快,像鸟儿一样的飞上峭壁悬岩,就将到达峰巅了。
忽听得有人大叫道:“玄机兄,玄机兄!”陈玄机回头一望,却是上官天野,在这一瞬之间,陈玄机脚步稍停,云素素又离开他十数丈了。
陈玄机道:“天野兄,咱们改日再谈。”但见上官天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叫道:“那达摩剑谱是你的,那把昆吾宝剑也是你的!”陈玄机心头一震,叫道:“什么?”但仍是脚步如飞,并不回头询问。上官天野道:“喂,喂,你慢一些,听我说——”陈玄机纵身飞跑,只见云素素在在山巅上衣袂飘飘,摇摇晃晃。
陈玄机大叫一声,使出浑身本事,一个“燕子钻云”,平空掠起数丈,飞上山头,上官天野连他的背影也看不见了,兀是鼓足了气大叫道:“你的外祖父是不是叫做陈定方?达摩剑谱是牟独逸抢去的,昆吾宝剑是云舞阳的第一个妻子的,都应该是你的东西!”
上官天野只是牢牢的记着他师父毕凌风所说的话,那剑谱和宝剑都应该归还陈定方的女儿,他不知道陈雪梅尚在世间,但他却记起了陈玄机的外祖父叫陈定方,这个直心眼儿的粗豪汉子,竟然没有想起陈玄机和云素素的的关系,只为了替师父还那心愿,一股劲儿的跑来告诉他!
“轰”的一声,好像青天起了个霹雳,陈玄机什么都明白了,陡然间忽见云素素玉手一扬,将那柄昆吾宝剑抛了过来,颤声道:“玄机,玄机,你,你,你明白了么?不要近我,不要近我!”这一瞬间陈玄机好像突然给抽掉了魂魄,身不由己的仍然飞奔而上,不知是云素素想避开他还是偶然失足,突然一步踏空,从千丈高峰直跌下去!
山风陡起,山谷四面都响起了陈玄机惨厉狂叫的声音,上官天野一片茫然,大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谁也没有答他,满山都是陈玄机呼唤“素素”的声音,他发狂般的四处寻觅,当然他再也找不到云素素了!而上官天野呢,也不知该向哪个方向去找陈玄机!
1、 纳兰明慧
【原文】
纳兰容若呷了一口香茶,又道:“皇上又问我,知不知道有人拿朱果金符去救天牢女贼的事,我说不知道。皇上道:‘这些事情,太过离奇了,自己人也靠不住,我应该好好查一查!’姑姑,你的行逊可得检点一些,给皇上看出,那就不好了!”
王妃凄然笑道:“我现在还怕什么?容若,你回宫去吧,皇上如若问起我,你就说不知道好了!”纳兰容若望着王妃,心头感到一阵阵寒冷,挥泪说道:“姑姑,那么我去了!”王妃忽然又叹了口气道:“你以前每次来,都会给我带来一两首新闻,只怕我以后再不能读了。”纳兰容若惊问道:“姑姑你说什么?”王妃断断续续地哽咽说道:“嘿,生在皇家就是一种罪孽!容若,你再替我留一两首词,就写写我们的悲痛吧!”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曲径深宫帝子家,剧怜玉骨委尘沙。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丧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宝珠,不要怪我!云骢,你等着我!”王妃暮然叫了出来,倒转剑锋。剑尖唰的插进心房,忽然,窗门倏地打开,一条人影,疾逾鹰隼,飞了进来。
“明慧,你怎么了?”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扶着她。新月刚刚爬上枝头,透过碧纱窗户,照着两个爱恨纠结的女人,这两个女人,面色都是一样惨白!
“飞红巾,不要恨我!”王妃喃喃地说道。这霎那间,一切仇恨全部化解,叱咤草原,纵横塞外的女侠,籁簇地落下泪来!
“飞红巾,我们都是杨大侠最亲密的人,让我们和解吧!姐姐,你不讨厌我叫你做姐姐吧?”王妃面色突转晕红,心房剧烈地跳动,临死前极度的兴奋,使她觉得血液似乎像飞泉一样在体内流转。
“明慧,我的妹妹,我们不是仇人,我一定会好好地看待你的女儿,舍了我的性命,我也要救出她!”
王妃用感激的眼光看着飞红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气力渐渐消失,挣扎着说道:“姐姐,把那柄短剑拔出来,送给我的女儿,那是她父亲的东西!”
飞红巾全身颤抖起来,这样坚强的飞红巾,此刻体验了生平最深刻的恐怖!这把剑插得直深入剑柄,纵有仙丹妙药也救不了,一拔出来,死得更快。可是怎能够不拔出来呢?她有责任要把这柄短剑送给杨云骢的女儿啊!
飞红巾亲了一下王妃,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妹妹,你放心去吧!”闭了眼睛,抓着剑柄,倏的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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