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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红颜---简评梁书十位自杀女子

(2012-04-09 13:57:34)
标签:

梁羽生

文化

分类: 武林秘籍

 

 

 

 

10、何玉燕

 

    何玉燕的自杀,是巨大悲痛中的产物。父亲意外死亡,丈夫死于师兄之手,这个世界除了她刚出生的孩子,她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她没有选择张雪波和卢梦蝶的路,而是选择了独孤飞凤和殷素素的路,只因为她对师兄还有一分的信任,而她也没有报仇的欲望。一旦失去了生活的目标,人也就不再留恋生活,何玉燕就是如此。而她的自杀,也给全书添加了一抹凄凉的色彩。 【原文】   何玉燕呻吟道:“我求求你们,不要打了。我,我要死了,快来帮我!”

  呻吟声突然中断,接着却是“呜哇”的一声——初生婴儿的离开母体的哭喊。

  不是死,是生,他们的孩子诞生了。

  耿京士又喜又惊,不顾一切,飞奔到妻子跟前。他挥剑割断脐带,抱起婴儿。“啊,是个男的!”他大喜叫道。

  正当他惊喜交集的时候,忽地感到一片冰冷,刺骨透心的冰冷。原来是戈振军的青钢剑从他的背后刺来,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

  戈振军的声音比他的剑锋更冰冷,“师妹,你别怪我杀他,他不配做这孩子的父亲!”

  何玉燕呆若木鸡,她好像没有听见戈振军说的话,甚至连思想也冻结了。这刹那间,她的脑海好像突然变成一片空白。

  这一剑来得好快,耿京士也好像还未知道是发生了甚么事情,只是脸上现出一片茫然的神气,身躯晃了两晃,就慢慢倒下去了。他的手还是紧紧抱着婴儿。

  婴儿触着地面,屁股给沙石擦伤,“哇”的一声又哭起来。
    戈振军弯腰劈开耿京土的双手,抱起婴儿,冷冷说道:“我已经让你见到了你的孩子,你也应该可以瞑目了。这是你自己说过的。”

  何玉燕好像从恶梦之中给婴儿的啼哭惊醒过来,叫道:“给我,给我!”

  戈振军勉强笑道:“燕妹,你瞧,这婴儿很像你呢。”

  何玉燕接过婴儿,她的眼中没有掉下眼泪,语声却是比哭还更令人难受:“好苦命的孩子,生来就没爹、没娘——”

  戈振军忙道:“师妹,你别胡思乱想……”

  何玉燕在婴儿的小脸上亲了一亲,说道:“师哥,我对不住你。我求你一件事情,你肯答应我么?”

  戈振军道:“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何玉燕道:“我知道你会替爹爹报仇的,所以我不是求你代报父仇。不过,这件事情,却比报仇更难的。”

  戈振军道:“你说吧。不管怎样为难,我都会尽我的力替你办到。”

  何玉燕说道:“好,得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求你照料这个孩子,直到他长大成人 ……”

  戈振军道:“师妹,我会帮你照料这个孩子的。咱们本来就是、就是……倘若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肯答应让我做这孩子的父亲!”

  何玉燕苦笑道:“不错,我不能做你妻子,只能求你做这孩子的父亲了!”表面听来,他们说的好像差不多,意思其实却并不一样……
    何玉燕继续说道:“你可以不必让这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嗯,就让他的名字叫玉京吧。”

  “玉京”,这不是从耿京士和何玉燕名字中各取一个字合成的吗?用不着何玉燕画蛇添足,戈振军一听就懂得她这命名的含义了。尽管她可以不让孩子知道父亲是谁,但孩子的名字就含有纪念父母的意思在内。想深一层,这名字不也是正包含了一份她对耿京士的情感?她并没有把他当作杀父仇人,她还是承认他是她的丈夫。戈振军不觉有点酸溜溜的感觉,当然他也懂得师妹说的“不介意”是什么意思了。

  戈振军的心情十分复杂,但在目前的情况之下,他还能去责备她么?他唯有勉强笑道:“这名字很好。不过要是你能自己教导他,那就更好。”

  何玉燕的声音越来越低,说道:“唉,活着实在太苦了,请恕我把麻烦推给你。唉!师哥,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临死还要,还要——”

  戈振军叫道:“师妹,你,你要活下去!”但已经迟了,何玉燕的话还没说完,就倒在他的怀中,死了!在闭上眼睛那一刹那,她放开孩子,她最后一眼,就是看见戈振军接过她的孩子!
    天地万物,都好像静止了!

  地上有何亮的尸体,有耿京士的尸体,现在又加上了何玉燕的尸体。

  唯一的声音,就只是孩子的哭声了。

 

 

 

 

9、三公主

 

    三公主的自杀,可谓是唯一的出路。像一个被束缚在牢笼中的鸟,一旦被外面的风景所吸引,就情不自禁地尝试一切办法冲破牢笼,可惜她失败了,最终只能以一束白绫结束生命。为她的爱情故事感到一点心酸,她爱上了张华昭,张华昭却不知不觉没有为她流过一滴眼泪,而她之所以会死,却是为了救自己的情敌。 【原文】 纳兰容若和王妃对面而坐,彼此都大吃了一惊。纳兰容若吃惊的是:姑姑本来是旗中最美的美人,现在却似蓦然老了几十年,而且双眼肿得像胡桃一样,显是流了过多的眼泪!王妃吃惊的是:她这位才名倾国的侄儿,竟消失了一向潇洒的风度,面色惨白,捧着茶杯时,手指也在微微地颤抖。

  “容若,你好,有什么事情吗?”王妃问。

  “三妹妹已经死了!”纳兰容若突然站起来,茶水泼溅地上,以激动的声调报告了这个噩耗!

  “三公主死了?”王妃木然地反问了一句,发呆的眼睛看着窗外。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可是此刻她的心头是已经够沉重的了,再增多一份沉重,也不怎样显得出来了。

  “三妹妹是自缢死的。”纳兰容若低沉地说道。

  “自缢死的?”王妃发着抖重复地说:“三公主为什么要自杀?”

  “不是自杀,”纳兰容若道:“是给皇上逼死的!我猜,事情和天山那个‘女飞贼’有关!”说到“女飞贼”时,王妃尖叫一声,纳兰容若惊异地看着她,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吗?就在你入宫见皇上那天,宫中给一个女侠闹得不亦乐乎,皇上一个亲信卫士给杀死了,还有两人给毒砂子打晕了,救治不及,后来也死了。”

  王妃心中了然,知道这个“女侠”一定是随自己出宫的那个“宫娥”,自己的女儿的好友。她很奇怪,为什么纳兰容若称她为“女侠”,却称自己的女儿“女飞贼”,插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女侠?”

  纳兰容若凄然望着王妃,突然用一种急促的声调说道:“姑姑,咱们姑侄是无话不谈,那个女侠是我把她带进宫的,她叫冒浣莲,还是董鄂妃以前的女儿呢,想不到我带她进宫,却害了三妹妹!”

  “姑姑,请恕我莽撞问你,关在天牢中的‘女飞贼’,是不是你一个至亲至近的人?”

  王妃一阵痉挛,许久许久,才抬起头来,低声说道:“现在我不用瞒你了,她是我的女儿!”

  纳兰容若叹口气道:“我看得出来!姑姑,我们生在皇家,真是一种罪孽!三妹妹的死也是一种情孽!”

  王妇脸上的肌肉可怕地抽搐起来,喃喃说道:“情孽!情孽?”

  纳兰容若避开了姑姑的目光,说道:“是的,情孽。那个女飞贼,不,她不是女飞贼,她是你的女儿,我的表妹。表妹有一个意中人叫张华昭,想把她救出来。而三妹妹偏偏就爱上表妹的意中人!”

  这件事在王妃还是第一次听到,虽然她自觉已走到生命的尽头,但对于女儿的事情还是渴望知道,她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叫道:“有这样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纳兰容若低低叹了口气,说道:“你不必问了,一下子也说不清楚。我先告诉你三妹妹是怎样死的吧。

  “冒浣莲姑娘大闹皇宫之后,皇上发现失了朱果金符。这金符可绝不是外人偷得了的,皇上突然想起了浣莲姑娘伪装宫娥随你出宫时,三妹妹曾拉着她的手和她亲亲热热地说了几句话,大起疑心,就叫太监传她来问话。三妹妹对来传她的太监说:‘你们且稍等一会儿,待我换过妆就来。’想不到她就这样在寝宫自缢死了。”

  王妃叫道:“啊,原来那朱果金符是三公主偷的!”

  纳兰容若道:“是的,她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牺牲了自己!”

  王妃热泪盈眶,垂下头去,捶胸说道:“三公主虽是深官弱质,却生就侠骨柔肠,比我那可是要强千倍万倍!”

  纳兰容若泫然而泣,哑声说道:“我陪皇上在南书房读书,内监来报,说是三公主自缢死了,皇上面色青白,哼了一声,冷笑说道:‘活该!’我吓得晕了,想哭哭不出来!皇上忽然说道:‘你知道三丫头和外臣有什么勾结?’我莫名其妙,心又悲痛,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皇上说道:‘这丫头好大胆,偷了我的朱果金符,我只道她想做太平公主呢!’太平公主是唐朝女皇帝武则天的女儿,曾勾结外臣,抢夺皇兄的权柄。皇上引太平公主的故事,大约是以为三妹妹偷他的朱果金符,一定包蔽有抢夺朝政的野心,他又哪里知道其中有这样复杂的事?大抵做皇帝的人,凡事都会猜疑,以至想得完全不近情理。我道:‘三公主和我素来友好,我知道她从来不管外事,哪会勾结廷臣?’皇上冲着我笑道:‘容若,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沉吟了半晌,又道:‘也罢,家丑不宜外扬,你就替我去约束内廷,任何人都不准把消息泄漏,并代我主持,把这丫头收殓了吧。’我到了三妹妹住的景阳宫,把三妹妹解了下来,只见她书案上还有一纸词笺,一上面写有两句词:‘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她最近跟我学词,大约是还未填完,就自缢死了。”


 

 

 

8、独孤飞凤

     独孤飞凤在幸福向她招手的时候选择了自杀,多少让人有点不解。我认为她之所以选择自杀,是因为她在目睹了丈夫惨死(也许她并不爱丈夫,但毕竟日久生情),养父无情之后,对于世界已经感到了深深地失望和痛苦,而她并没有足够的勇气为了爱情公开地背叛国家和民族(其实她在帮孟中还的时候就背叛了),所以不得不用自杀表达了她对命运的抗议。她的自杀,是无奈,更是深深地悲愤。

【原文】

    孟中还揪着小王爷下车,独孤飞凤跟在后面。完颜长之暗暗向班建侯使了一个眼色,准备一换了人,马上动手,自忖他们二人联手,定能制服“潜龙”。
 
  孟中还打了一个胡哨,山岗上三骑快马突然出现。孟中还笑道:“王爷,你别打坏主意了。站着别动,飞凤,你去接孩子,你那边接了孩子,我这边放人!”

  独孤飞凤接了孩子,小王爷也已回到了王爷身边。独孤飞凤忽道:“中还,你给我抱一抱他们!”孟中还只道她抱得手酸,不虞有他,伸手便接过了她的两个孩子。

  完颜长之冷笑道:“你们准备的是很周密,但也别太早得意,你们要逃回江南,只怕还不是这么容易!”

    孟中还哈哈大笑:“那咱们就走着瞧吧!”抱着两个孩子,跨上马车。

  独孤飞凤道:“让我再亲亲他们吧。”孟中还微微一笑,心想:“上了马车,你怕没有时间疼爱孩子?”不过他也能够体谅独孤飞凤这份母爱的心情,她这两个孩子失而复得,也难怪她的情绪如此动荡不宁。于是一足踏着车辕,回过身来,让飞凤亲她的孩子。

  独孤飞凤吻了小龙,又吻了小凤,轻轻地在他们身上抚拍说道:“跟着叔叔,别哭,别吵!”这两个孩子哭也哭得够了,疲倦不堪,此时已是在孟中还的怀抱中睡着了。

  孟中还上了马车,把两个孩子放下,叫道:“飞凤,怎么你还不上来?”忽听得独孤飞凤说道:“中还,有你照顾他们,我可以放心了!”

  孟中还大吃一惊,跳下马车,叫道:“你干什么?”只见独孤飞凤已是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短剑,锋刃尽没,只露出三寸剑柄。独孤飞凤颤声说道:“中还,原谅我,我不能再做你的妻子了。王爷,你的养育之恩,我如今以死相报,也总算是对得起你了!”孟中还是个大行家,一看她的伤势,已知无法救治,一颗心沉了下去。

  孟中还忍着眼泪,招了招手,山岗上三骑快马一齐来到。孟中还问道:“宝物送出去没有?”为首的说道:“大哥放心,咱们的人昨晚早已偷偷出了城,如今最少也是在百里开外了!”

  孟中还放声笑道:“王爷,你听见没有?你即使害了我们,你也总是输了!”说罢,回头吩咐那三个人:“你们一定要把孩子护送到平安之所,趁他们的追兵一时不会来到,这辆马车有王府标志,路上没有人敢阻拦你们。”

  那三人道:“大哥,你呢?”孟中还道:“不必管我,这是命令,你们快走!”

  那三人无可奈何,只好驾车疾走。王爷想来拘捕“潜龙”,孟中还横刀一立,冷笑道:“王爷,今晚你们不过仗着人多,才伤了我,单打独斗,你是打不过我的。我会自己了断,但你若过来,我就和你拼命!”王爷对受了重伤的“潜龙”还是有所顾虑,果然不敢过来。

  孟中还把飞凤抱在怀中,轻声说道:“不要难过,咱们总是在一起了,是不是?”独孤飞凤睁开眼睛,道:“你,你不走……”说话的声音,只有孟中还听得见。孟中还道:“我永远伴着你。飞凤,这样的结局不也很好么?”说罢一刀插进心窝,尸身倒了下去。独孤飞凤脸上现出笑容,闭了双眼,她心中最后的一个思想,也正是和孟中还一样。

 

 

 

 

7、桑璧伊

    桑璧伊的自杀来得看似很突然,她已经杀死了幽萍(她是这么认为的,但梁老不忍心),她也明白此生和陈天宇再无夫妻之望,所以她在开始的时候本来想杀陈天宇,却不忍心下手(这就是爱情),却选择了自杀(秦弄玉当初也是这么选择的,只不过没有自杀成功),这也是一种绝望的表现吧。至于什么孤独一生的说法,我更愿意相信是气话。但回头看来,桑璧伊自杀得实在不值,她的目的并没有达到,结果只是她被安排埋在了陈家墓地,获得了一个妻子的虚名而已。

【原文】

    江南呆了一呆,失声叫道:“就是她,她!吹胡笳的那位姑娘!”陈天宇噫了一声,幽萍急忙跑去,掏出一颗可以御冰雪奇寒之气的阳和丸,走到那少女的身边,柔声说道:“多谢姐姐帮忙我们打退了敌人。”心中充满感激之情,将阳和丸送到她的口边,正想揭开她的面纱,教她服食。那少女忽然一跃而起,发出一声裂人心魄的怪笑,蓦然间只听得幽萍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枝黑漆发亮的短箭,箭尾兀自颤动不休!

  这霎时间,陈天宇惊得呆了,只听得那少女狂笑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永远得不到了!”陈天宇飞身一掠,一招“飞鹰扑兔”,凌空扑下,抓着那少女肩膊,颤声道:“你,你是谁?为什么下此毒手?”他恶战之后,又吸了魔鬼花的香气,本来就已神疲力倦,这么用力的一扑,登时肩上的伤口裂开,立足不稳,拖着那个少女一同跌在地上。

  那少女倏地将面纱撕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凝视着陈天宇不作一声,陈天宇如遇鬼魅,失声叫道:“你……你是桑壁伊!”那少女忽地狂笑,半晌说道:“不错,你认得我了,你未婚的妻子来找你了,咱们一同去吧!”蓦然间又拔出一技短箭,向陈天宇的咽喉一插,江南大叫一声,哪来得及?

  陈天宇面如死灰,心中叹道:“冤孽,冤孽!”瞑目以待,忽听得“波”的一声,陈天宇睁眼看时,只见那枝短箭并非插在自己的咽喉,而是插在那少女的胸口!

  只听那少女叹了口气,嘶声说道:“天宇,你好!你不愿与我同走,是也不是?好,反正我已把她杀了,就让你独自在世上伤心吧。嗯,天宇啊,你让我再替你结一结鞋带。”声音越说越弱,身躯好似一根芦苇般的折了下来,伏在陈天宇的膝下,双手按着他的长靴。

  这罩着面纱的少女,正是以前萨迦土司的女儿桑壁伊。陈天宇的父亲陈定基以前在做萨迦宣慰使的时候,被土司威迫,替儿子定下了土司的女儿。这门亲事,陈天宇一向是不承认的,他并曾为此逃婚。后来土司给一个藏族少女芝娜刺死,婚事就不了了之。想不到在陈天宇南归之后,桑壁伊竟万里迢迢的来寻觅他。她本来是要将陈天宇也一齐刺死的,临到下手之际,忽然不忍,又让他活下来了。

  陈天宇轻轻将桑壁伊的尸体搬开,一看鞋带已经松乱,原来西藏的风俗,少女替男子结鞋带,就是以身相许的意思,以前桑壁伊在土司衙门,曾经替陈天宇结过一次鞋带,那时陈天宇还未知道这个风俗。桑壁伊对婚约念念不忘,至死也要做他的妻子,在临死之前,她仍然要再替他结一次鞋带。

 

 

 

6、刘琼姑

     刘琼姑的自杀是梁书中最悲壮的,很有**女英雄英勇就义的味道。这个天真的小姑娘从被屠龙骗走的一刹那就注定了她悲剧的命运,但她却让这出悲剧充满了悲壮。在知道真相之后,刘琼姑就选择了为了大义拯救李思南,并为此中了毒龙镖。而她在临死前充满了仇恨的一剑最终要了屠龙的命,将剧情推向了高潮。她大仇得报后在生存无望的情况下用柳叶刀自刎而死,震撼了李思南和杨婉,也震撼了蒙古武士,同样震撼了读者。

【原文】

  眼看李思南就要丧命毒镖之下,忽地有一个人如箭离弦,突然扑在李思南的身上。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站在李思南身旁不远之处的刘琼姑!

  刘琼姑是舍了性命来护卫李思南的,当然她不愿意让毒镖打着自己,在和身扑下之时,柳叶刀已是飞了出去,和那支毒龙镖碰个正着!

  可惜双方的功力毕竟是相差甚远,虽然碰个正着,却是柳叶刀落了下来,毒龙镖却仍然向前飞去。

  这本来也是在刘琼姑意料之中,她就是恐怕自己打不落毒龙镖这才扑在李思南身上的。

  李思南一咬舌尖,使出残存的气力,一个鹞子翻身,想把刘琼姑压在下面,自己翻了上来,抵受这支毒镖。可是已经迟了。那支毒龙镖已经从刘琼姑的肩头擦过,镖尖已经划伤她的皮肉了。这还幸亏是由于有了李思南的这一挣扎,否则这支毒镖只怕已经插进了刘琼姑的喉咙!

  毒龙镖是见血封喉的暗器,刘琼姑嘶声叫道:“屠龙,你、你好狠!”双手一松,滚过了一边,李思南站了起来,不由得呆了!

  屠龙冷笑道:“琼姑,这可怪不得我。谁叫你这样傻!竟要舍了自己的性命卫护这小子呢?你好好去吧,我杀了这小子,叫你们可以在黄泉路上作伴,成全你的心愿!”

  李思南呆若木鸡,看见屠龙扑上来,蓦地一醒,“呸”的一声斥道:“好,好威风啊!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你杀了我吧!”

  屠龙狞笑道:“你要死还不容易,但老子还不想杀你!”要知李思南是拖雷的人质,屠龙是只敢伤他,可还不敢杀他的。他刚才发出毒龙镖射李思南,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准备李思南一受了伤,就给他解药的。虽然早有准备,发镖之时,他心中可也还是有点忐忑不安,恐怕万一解救不及,李思南死了,他在拖雷面前可是不好交代。此际,李思南已经在他掌握之中,他自是用不着急急就下毒手了。

  也是幸亏屠龙有此顾虑,不敢便下杀手。就在他正要欺到李思南身前,点李思南穴道之际,韩超业已赶到!

  韩超深恐屠龙伤了李思南性命,人未到,飞刀先到,屠龙拔出剑来,哈哈大笑道:“韩超,你当我现在还怕你吗?”反手一拨,把那柄飞刀碰得反打回去,随即大声叫道:“有奸细,来人哪!”

  飞刀是韩超发出去的,但反打回来的那股力道却比他射出的力道更大。韩超一听这破空之声,知道屠龙功力确是在他之上,不敢硬接,霍的一个“凤点头”,飞刀从他头顶飞过,将他头上戴的武士帽也削落了。

  屠龙哈哈大笑道:“知道厉害了吗?你要讨死,很好,我也可以一并成全你!”韩超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招“五丁开山”,狠狠的向屠龙劈去!明知不敌,反而没有顾忌,出手全用攻招,奋不顾身,拼着与屠龙两败俱伤。

  屠龙反手一剑,划了一道圆弧,轻描淡写的化解了韩超的攻势。但韩超的第二刀第三刀仍然是毫不防守继续向他狠攻,攻势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他这样拼命的打法,倒是使得屠龙不能不有点顾忌了。

  屠龙叠声叫道:“来人呀,快来人呀!”心想:“幸亏李思南内功已失,要跑也跑不掉的!”

  囚禁李思南的地方十分秘密,在“国师府”中也是列为“禁地”的。是以他们虽然已经开始打斗,屠龙也已在放声大喊,但一时之间,却还是未有人来。不过韩超心中清楚,那些蒙古武士,听出了是屠龙的叫声之后,当然还是会来的。韩超一面猛扑,一面沉声道:“李盟主,你暂且躲一躲吧。”

  李思南只恨自己帮不了他的忙,但要他躲开,却是决不肯的。李思南过去扶起琼姑,说道:“刘姑娘,你身上可有金创药!”

  刘琼姑面如金纸,嘶声道:“别理我,赶快打开女牢的牢门要紧!花王之女小玉儿是咱们自己人。”她的意思是想李思南和杨婉、韩佩瑛三人赶快躲藏起来,找小玉儿帮忙掩护,但却不知小玉儿此时已是和父亲逃出府中去了。

  李思南见她这副样子,知道已是无可救治,心痛如绞!

  李思南强忍悲痛,说道:“刘姑娘,你可有什么事要我做的?”这是请她吩咐后事之意了。

  刘琼姑道:“请你告诉褚云峰,他会知道怎样料理我的后事。我对不住他,但我已经尽了我的力。”

  李思南不知内里因由,只能点头说道:“好,我一定替你把话送到。”掩面回身,在那女看守的身上搜出了锁匙,便往女牢跑去,准备打开牢门。

  屠龙心里想道:“不知杨婉的功力是否亦已消失?”剑法一紧,唰唰唰连环三剑,迫开韩超,喝道:“李思南,你给我躺下吧!”飞身疾掠,一抓向李思南的琵琶骨抓下。

  陡听得脑后金刃劈风之声,韩超奋不顾身的又扑了上来,屠龙冷笑说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以逸待劳,长剑平胸刺出,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只听得“当”的一声,韩超虎口中剑,厚背朴刀脱手飞出。

  屠龙飞起一脚,把韩超踢了一个大翻,摔出了数丈开外,就在此时,人声脚步声嘈嘈杂杂,已是有五六个蒙古武士赶来了。

  屠龙认得为首的两个武士是龙象法王的弟子阿卜卢和呼黎奢,心中大喜,想道:“即使杨婉功力仍在,她也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了!”

  韩超刚刚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阿卜卢已向他扑到,韩超叫道:“盟主快跑!”蓦地一口鲜血向阿卜卢喷去,喷得他满头满面,阿卜卢吃了一惊,韩超立即扑上,紧紧抱着他,大喝一声,把毕生的功力付之最后的一击,阿卜卢厉声惨呼,肋骨给他折断了两根,晕了过去。但韩超给他的龙象功一震,却是伤得更重,鲜血狂喷出来,终于慢慢的倒了下去,不能活了。

  蒙古武士见他如此凶悍,都不禁目瞪口呆,呼黎奢又是吃惊,又是佩服,翘起拇指道:“这个南蛮子倒也算得一条好汉,事情过后,以礼葬他。”俯身替师兄敷药裹伤,一时间倒是无暇去向屠龙盘问出了何事。

  就在此时,刘琼姑忽地嘶声叫道:“屠郎,屠郎,我要去了,你也不来看我么?有一句紧要的话我还没有告诉你呢!”

  屠龙料想李、杨等人插翼难飞,心里想道,“琼姑居然对我尚未忘情,不知她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且待我看看她的伤势,要是还能救治的话,倒也不妨留她这条性命。”

  刘琼姑是中了他的见血封喉的“毒龙镖”,是以屠龙丝毫也不提防,弯下了腰,说道:“我在这儿,有话对我说吧。你别慌,我会把解药给你的!”

  话犹未了,刘琼姑忽地一跃而起,“卜”的一声响,将那支毒龙镖插入了屠龙的胸膛!

  原来刘琼姑刚才中镖之时,由于李思南将她掀了一下,身形略侧,是以虽然中镖,但只是划伤皮肉,并非要害。毒龙镖乃是见血封喉的暗器,倘若是普通人中了一镖,不是要害,也会致命的。刘琼姑的内功也并不高,但却有相当造诣,故此虽然中毒甚深,但却不是屠龙所想象那样的严重。

  刘琼姑抱了必死之心,把屠龙诱到跟前,立即拔出那支毒龙镖打他,毒镖不偏不倚的正好插进了屠龙的心窝,屠龙内功即使比刘琼姑高出十倍,那也是不能活命的了!

  但刘琼姑由于跃起发镖,使出了最后的气力,伤口扩大,毒气登时发散,杀了屠龙后,自己亦已支持不住了。

  变起仓猝,大出这班蒙古武士意料之外,呼黎奢刚叫得一声“不好!”屠龙已是倒地身亡!众武士大惊之下,纷纷扑上。刘琼姑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纵声笑道:“这奸贼死了么?好,好,那我亦可以死而无憾了!”回转柳叶刀往颈项一抹,血喷如泉,众武士未曾扑到,她已是玉殒香消。

  李思南打开了牢门,杨婉、韩佩瑛刚刚走出来,正好见着这一幕惨烈的景象,杨婉又是吃惊,又是敬佩,失声叫道:“好姐姐,你替我报了仇,我却无法报答你了!”扑上去抱着刘琼姑的尸体,泪珠滚滚而下。众武士在旁环伺,她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5、史朝英

    在史朝英自杀的一刹那,我原谅了她,尽管她作恶多端,奸诈狡猾,但她的自杀还是感动了我。因为她在自杀之前恢复了她女人的本来面目,母性、爱心都显露出来。史朝英的自杀有点赎罪的味道,也有着生无所恋的味道。她的事业失败了,丈夫死了,爱情也绝望了,至于亲人,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所以她的自杀也有种必然性,和牟世杰的自杀如出一辙。

【原文】

    段克邪还在挣扎,史朝英微带颤抖的声音传了出来:“克邪,你可以进来了。我有话和你说,这个时候,你也不必忌讳这么多了。你愿意进来见见我吗?我求求你!”声音微弱,但也还可以听得清楚。

  段克邪听她说得可怜,油然起了恻隐之心,就不再挣扎,让那个农妇将他拉入产房。只见史朝英面如黄蜡,半坐半躺的靠着床壁,床上有一个用大红缎子包裹着的初生婴儿,啼哭已经止了。房中焚着一炉檀香,地下早已打扫干净。

  段克邪道:“牟夫人,恭喜你母子平安,你,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史朝英并不回答他这句问话,却向那婴儿指了一指道:“你抱起来,让我瞧瞧。”

  段克邪依了她的吩咐,将婴儿抱到她的面前。史朝英道:“是个胖小子哩,你瞧可不可爱,像不像我?”段克邪道:“可爱极啦,也很像你。”其实这孩子更像牟世杰。

  史朝英憔悴的脸上绽出笑容,说道:“当真是似我么,你喜不喜欢我的孩子?”段克邪道:“喜欢,喜欢!”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抱一初生的婴儿,毫无经验,生怕跌落,抱得可能紧了一些,那孩子忽地又“呜哇”啼哭起来,小手抓他的脸。

  史朝英道:“男人样样能干,就是不能替代女人抚养孩子。”向那农妇说了一句土话,那农妇将婴儿接了过去,喂他羊乳,那婴儿的啼哭登时止了。段克邪这才如释重负。

  段克邪正想说话,史朝英却又抢着先道:“克邪,你也该成亲了。唉,你那位史姑娘却不知还是不是那样恨我?”

  段克邪心道:“你用手段将我掳来此寺,若梅只怕还未知道我是否还活在人间,当然是恨死你了。”但看着史朝英在产后颜容憔悴,气息奄奄,她心中所想的却又怎好对史朝英实说,当下只好含糊答道:“我倘得出去,自会为你向她解释,她虽然有点小脾气,但也是很肯体谅人的。”

  史朝英看他一眼,若有所思,久久不语。段克邪道:“牟夫人,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要说,我倒有一件事情求你。”

  史朝英忽地抬起头来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好似听得厮杀之声?”她产后已有半个时辰,精神稍稍恢复,已是隐有所闻了。

  段克邪连忙说道:“精精儿和几个武功很厉害的人物,闯进寺来,要把你我抓去。幻灭方丈,幻空法师等人已和他们动手了。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史朝英淡淡说道:“此处极为隐秘,方丈答应过我,决不泄露我的秘密的,谅那老猴儿也找不到此地,你可以放心。”

   段克邪叹道:“唉,你怎么只是想着自己?那几个人非常厉害,只怕方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你把解药给我,我要助他们一臂之力!否则鄂克沁寺毁了,咱们迟早也要落在他们手中。”
 
  史朝英凄然一笑,道:“你责备得很对,我是想自己想得大多了。如今我也还有一件事情要为自己筹谋,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你肯耐心听我说说吗?要不了多少时候的。”

  段克邪一心悬挂外面的事情,这时大殿中的恶斗早已停止,段克邪听不见厮杀声,更是惊慌,“难道鄂克沁寺已是一败涂地,幻灭等一众高僧都已被敌人擒了?”但得不到解药,急也没用,只有连忙说道:“你有什么事情,赶快说吧!”他心神不属,根本就没有仔细推敲史朝英所说的话中之意。

   史朝英叹口气道:“我知道我一生对你不住,但我在世上已无亲人,尽管你未必把我当作友人,我还是要谬托知己,只能把你当作朋友。”段克邪道:“你有什么事情需我相助,请说吧。我会尽力而为的。”史朝英抬起眼睛望他,道:“那么你原谅我了?”段克邪一来是想她快说,二来也确实是对她起了怜悯之心,便点头道:“我并非量窄记恨的人,是原谅了你了。”

  史朝英再次露出笑容,说道:“好,那么,我求你将来照顾我的孩子,你可愿意?”

  段克邪心中隐隐感到不祥之兆,说道:“牟夫人,你何故口出此言?我与你夫妇二人虽有过节,但如今世杰已死,这些旧怨也早已一笔勾销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侄儿一般,承你这样信赖我,我当然会照顾他的。你安心调养吧。”

  史朝英听他说得恳切,愁眉舒展,笑靥如花,道:“多谢你不念旧恶,我可放心了!”在身上掏出一个金盒,说道:“解药在这儿,你自己取吧。用水送服,只一枚就够了。”

  段克邪大喜,接过解药,正在吞服的当儿,史朝英又说道:“你的宝剑我也该交还给你了。”这柄宝剑是当初他被史朝英所擒的时候,史朝英就缴了他的。

  段克邪正要回身接剑,忽听得“嚓”的一声,史朝英已把剑插进自己胸膛,嘶声说道:“有你照顾我的孩子,我可以不必再为这孩子操心了!”

  段克邪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牟夫人,你这是何苦?”上前抢救,已是不及。段克邪扶着她的身子,只见三尺青锋已刺进了一半有多,那是决难救活的了。

  史朝英断断续续地道:“世杰,我说过要跟你的,如今我来与你相会了,你大约也会原谅我了吧?你听见克邪叫我这一声‘牟夫人’吗?不错,我始终是你妻子!”

  这柄剑一拔史朝英便会立即死亡,段克邪不敢拔出宝剑,扶着她身子,茫然不知所措,史朝英声音已是越说越弱,忽听得脚步声跑来,有人呼唤:“克邪!”有人呼唤“英儿!”前者是史若梅的声音,后者是辛芷姑的声音。

  原来辛芷姑料得段克邪是在她徒弟房中,向幻灭查问了史朝英藏身之处就和史若梅、聂隐娘三个女的赶来。空空儿、方辟符等人因是男子,不便和她们进去,留在外面。可惜她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史朝英双眼已经阖上,听得她们的声音,精神陡振,又睁开来,说道:“克邪,答应我早日与史姑娘成婚。嗯,我如今已以一死谢了你们,只还有一事令我难安的是我愧对我的师父。师父,你可肯在我临终之际,将我重纳门墙?”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辛芷姑已走了进来,叫了一声:“英儿!”抢过去将她抱住。

  史朝英道:“师父,你可肯饶恕徒儿了?”辛芷姑眼中蕴泪,说道:“为师也有不对。嗯,英儿,你,你放心去吧,你的孩子,我替你抚养,长大了我叫他跟段克邪,那他就决不会走上邪路了。”

  史朝英微微一笑,说道:“这样我就更放心了。唉,你们都对我很好,可惜,可惜,我自己没有学好……”说到最后一句,声细如丝。辛芷姑叫道:“英儿!”只觉她身体渐渐僵冷,探她的鼻端,气息已是断了。

 

 

 

 

4、脱不花

    很多人说脱不花为了救张丹枫自杀,这个说法其实是不准确的,准确的说法是脱不花是在救张丹枫无望的情况下选择了自杀。其实这个和独孤飞凤的自杀有相像之处,都是对自己的父亲(养父)绝望之下心灰意冷而又在爱情方面遭受挫折深深地对命运感到绝望,从而自杀。不同的是,脱不花的自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意外地救了张丹枫一命。

【原文】

    澹台灭明道:“咦,是一个女子!”与张丹枫跳上墙头,只见在红衣大炮的旁边,一个蒙古少女正用刀指着炮手。张丹枫低低叫了一声:“是脱不花!”脱不花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只见她花容不整,云鬓蓬乱,头上的玉钗摇摇欲坠,显见是仓惶赶到。

  额吉多圆睁双目,喝道:“不准放炮,是谁说的?”脱不花道:“你耳朵聋吗?听不清楚?是我说的!”额吉多是也先的家将,平时对脱不花奉承得唯恐不周,脱不花自以为可将他镇住,哪料额吉多早得了也先的吩咐,谁也不许阻拦。只见他恭恭敬敬地对脱不花施了一礼,道:“听清楚了,请郡主闪开!”陡地大声喝道:“放炮!”

  脱不花气得柳眉倒竖,喝道:“谁放炮我就把谁砍了!额吉多你敢不听我的话?”那炮手一阵迟疑,拿着火绳的手颤颤抖抖,不敢燃点。额吉多淡淡一笑,说道:“我要听太师的话!”脱不花道:“我父亲叫我赶来,就是要吩咐你们这一句话:不准放炮!”这句话若然是脱不花一来到便如此说,也许能将额吉多骗过,此际额吉多听了她颤抖的语调,看了她惶急的神情,却绝不相信。只见他又对脱不花施了一礼,恭恭敬敬他说道:“那么太师的手谕呢?”脱不花斥道:“我是他的女儿,要什么手谕?”额吉多弯腰鞠了个躬,道:“不见手谕,恕我不敢接旨,请郡主闪开。”大声喝道:“放炮!再不放我就先把你斫了!”

  那炮手手颤脚震,擦燃火石,向火绳一点,忽见一条黑影,突然扑至,喝道:“你道我不敢斫你!”手起刀落,那炮手还未叫得出声,竟被脱不花一刀斩了。脱不花随手捻熄了火绳,将身子堵着炮口,气呼呼地叫道:“谁敢上来,我就把谁斫了!”

  额吉多万万料想不到脱不花竟然如此撒泼,当真做了出来,一时间倒没了主意。他武功虽比脱不花高得不知多少,但脱不花究竟是金枝玉叶,他怎敢去碰她一下!

  正在僵持,忽见一骑马如飞奔至,马上一人跳下来,就大声喝道:“为何还不放炮?”这人正是太师府的总管窝扎合。额吉多道:“郡主不许!”窝扎合满面杀气,大声道:“太师亲口吩咐,不论是谁,若敢阻拦,都可以把他杀掉!这是手令!”手令上写得分明,即使把他的女儿杀了,也是有功无罪。

  额吉多胆气顿壮,道:“麻翼赞,你上去把郡主请开!”脱不花叫道:“谁敢上来?”披头散发,玉钗横坠,如疯如狂。窝扎合迈前一步,冷冷说道:“郡主你听清楚了,赶快离开,不可固执,太师叫你与我回家。”

  脱不花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伤心已极,不单是为了张丹枫,而是第一次知道了父亲是怎样对她。她是也先的独生女儿,也先平素对她千依百顺,几乎是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答应为她拿下,哪知到了这个关头,她父亲竟然吩咐家将,还当众宣布,说是可以将她杀掉。她万万料不到父亲这样狠心,原来父亲的爱也竟然是假的!天地间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令儿女伤心?尤其是像脱不花这样娇纵惯了的女儿?

  窝扎合道:“你哭也没有用,你再不离开,我们就不客气了,快随我回家吧。”脱不花伤心到了极点,反而哭不出来,举袖抹了泪痕,身子仍然堵着炮口,神色十分可怕。额吉多道:“麻翼赞,你把她拉开。”麻翼赞因被张丹枫在身上刺了一个“贼”字,恨不得把张家全都毁灭,这时得太师的手谕,大了胆子,走过去便拉脱不花的衣袖。

  脱不花举袖一拂,“呸”的一声,唾涎吐到麻翼赞身上。麻翼赞怔了一怔,反手擒拿,把脱不花双手扭转背后,麻翼赞武功比她高强数倍,这一把擒拿手又用得十分刁毒,脱不花动弹不得,突然和身一扑,扑到麻翼赞身上,张开樱桃小口,狠狠地向麻翼赞肩头一咬。麻翼赞料不到她有此一着,蒙古地方虽然不比中国,男女之间并无“授受不亲”的礼教存在,但麻翼赞与脱不花究竟是奴才之对主子,骤然被脱不花扑在身上,吓得手足无措,这一口咬下,入肉三分,麻翼赞又惊又痛,擒拿手自然解了。窝扎合大叫道:“不必顾忌,将她击晕了!”麻翼赞纵身一掌,忽听得“嗤嗤”两声,原来是脱不花藏在身内的两支袖箭。适才双手被扭,放不出来。这袖箭乃是她平日打猎所用的毒箭,相距既近,麻翼赞猝不及防,两边心房,竟被毒箭射入,但脱不花也被她的掌力震得倒在地上。

  窝扎合大惊,急忙抢上,只见脱不花一跃而起,尖声叫道:“张哥哥,不是我不救你,我已尽了力了!”倒转刀柄,一刀插入胸膛,回身倒下,双手犹自紧紧抱着炮身。

  张丹枫在城墙上看得呆了,脱不花竟然为他而死!这刹那间,张丹枫只觉一阵心酸,平素厌恶她的心情全都消了,不觉哭出声来,叫道:“脱不花妹妹,我领你的情了!”可是脱不花已死,张丹枫第一次叫她做“妹妹”的充满感情的声音,她已听不见了。

  麻翼赞毙命,脱不花自杀,全都出人意外,在场的蒙占武士个个怔着,噤不敢声。窝扎合大叫道:“把她拉开,开炮!”额吉多用力扯开脱不花抱着炮身的双手,只见炮口已被染得通红,鲜血还在汩汩地流入。

 

 

 

3、芝娜

    芝娜的自杀,包含了深深的宿命感。她拥有美好的童年,她拥有美好的爱情,她也拥有真诚的友情,她本来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但她却选择了报仇,而自杀是报仇之后的必然选择。常常为此嗟叹不已:报仇真的那么重要吗?还记得芝娜在和陈天宇诀别时的伤感以及在临死之前对陈天宇的最后一眼,包含了多少痴情,多少无奈,多少凄苦,多少对命运的怨恨!

   【原文】

    歌声本极和谐,唱到第二节尾后一音,忽地有一声高亢,微微颤抖,陈天宇、唐经天精于音律,听了出来。

  只见其中一个圣女,长裙曳地,无风自飘,想是因为肢体颤动所致,陈天宇猛的心头一震,想道:“原来芝娜也瞧见我了。”眼睛紧紧跟着那位圣女,全神贯注,任它舞影翩跹,人影缭绕,陈天宇的心目中却只有这个圣女。这圣女虽然也披着面纱,但陈天宇却似透过面纱,看到她那对神秘的眼睛,在向自己盈盈眉语,那刚健婀娜的背影,那披肩光润的柔发,再加上那刚才旁人所未经意而陈天宇却已发觉的“失态”,这一切都告诉了陈天宇,这圣女一定便是芝娜。

  陈天宇眼睛紧紧随着芝娜,芝娜跳了两个圆舞步,杂在三十六名圣女当中,再无异态,舞步也非常娴熟,想是心中恢复了平静。陈天宇心头酸痛,默默想道:“道是无情却有情,呀,芝娜,难道你这一辈子就真的甘心做一个永伴青灯古佛旁的圣女?”陈天宇哪里知道,芝娜的心中悲苦比他更甚百倍,芝娜是用了整个生命的力量,把心中的悲苦强压下去的。陈天宇哪里知道,芝娜正在准备把她的生命作孤注一掷,生怕露出半点痕迹呵。

  那队圣女跳了一个圈圈,接着歌道:

  三洒杨枝甘露,

  洗净心头尘污。

  人天同证真如,

  勘破色空妙悟。

  舞步由疾而徐,歌声一收,三十六名圣女,已在佛像之前排成一列,慢慢揭开遮在佛像外面的黄绩锦幔。佛像共是一十八尊,当中的一座释迦牟尼像高二丈四尺,指头粗如儿臂,圣女将杨枝甘露遍洒佛像之前,缓缓退立两旁,开光大典便告揭幕。

  白教法王恭恭敬敬地向正中佛像献了“哈达”(丝绢,献哈达是西藏一种表示敬意的礼节)。接着是××班禅两位活佛的代表来献哈达,这时合殿上下人众,都合十低首,在心中默诵佛号,只有陈天宇一人,虽然也随着众人低下了头,眼角却仍然偷瞟芝娜。

  跟在班禅使者后面献给哈达的是萨迦的土司,土司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匍伏在释迦牟尼佛像的脚下,双手呈上哈达。执法的喇嘛正待接过哈达,披在如来佛像的臂上,忽听得土司大叫一声,只见银光一闪,一柄飞刀已插入了土司的后脑。白教法王尖声叫道:“是你?芝娜!”俄马登大叫:“有刺客呀!”圣母吓的魂不附体,咕咚一声,晕倒坛前,登时一片混乱。

  芝娜蓄志报仇已久,这飞刀之技已不知练了几千百遍,她怕一掷不中,在法王与俄马登的呼喝声中,第二柄第三柄飞刀又疾飞而出,法王离佛像数丈,举袖一拂,第二柄飞刀倒飞回去,“嗖”的一声,直刺入芝娜的肩头。陈天宇吓得几乎就要喊出声来,嘴巴却被唐经天掩住。

    芝娜低呼了一声,身躯如花枝乱颤,那第三柄飞刀失了准头,插不正后脑下面的命门要害,却刺着了上司的背心,“铮”的一声,飞刀激起,最靠近土司的人是班禅活佛的代表,他不懂武功,猛然间见飞刀射到,慌不迭的低头一闪,不料那飞刀之势是斜飞而下,他这一闪,凑个正着,“喀嚓”一声,飞刀插入了他的背脊,半截刀刃连着刀柄露在外面,颤动不休。

  法王扬袖一拂,立即一跃而前,以他武功之高,一伸手就能将芝娜拿着,但因忽见班禅的代表受了飞刀误伤,这一来,饶他是“活佛”身份,却也吓得呆了,急忙先上去救护班禅的代表。芝娜一跳跳上神座,倏的撕开面纱,叫道:“我是沁布藩王的女儿,刺土司是报父仇,与旁人无涉!”说时迟那时快,白教的四大护法弟子一涌而前,为首的大弟子手指已触及了芝娜白色的长裙,芝娜一说完话,伸手一拔拔出插在她肩上的那柄飞刀,倏的回刀向咽喉一刺,登时鲜血泉涌,软绵绵地倚在佛像身上,眼睛勉强睁开向堂下一望,又徐徐合上,脸上带着满意的也是痛苦的微笑。她临死之前,在人丛中瞧见了陈天宇,陈天宇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开光大典,何等神圣庄严,却忽然发生了血溅法坛之事,大殿上下人众都惊得呆了,忽又见芝娜自杀,空气死寂,猛然间不知是谁失声骇叫,登时大家都惊叫起来,向外乱涌。这刹那,陈天宇要哭却哭不出来。眼见芝娜的尸体慢慢倒下,只觉胸中热血上涌,突然间叫出声来:“芝娜,芝娜!”不向后退,反想挤上前去,他是练过内功的人,被唐经天禁止他说话,胸中郁积已久,这一下拼命大呼,在诸声嘈杂之中,更显得分外突出。唐经天急忙在他耳边说道:“暂忍悲痛,休惹风波!”扯他疾向外走。陈天宇这时已失了知觉,混混沌沌地被唐经天拉着,任他摆布。





 

2、云素素

    其实梁老没有说云素素是自杀还是失足,但我更愿意相信,那是被命运捉弄后对生活的绝望,让云素素用生命祭奠了自己的爱情。云素素在父母都去世,情人变成哥哥的情况下真的是无所依靠了,她已经没有了生活下去的欲望,只有自杀,她才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原文】

    贺兰山里还有两个伤心的人,那是云素素和陈玄机。云素素也几乎支持不住了,但她还是疾风一样的狂奔,逃避陈玄机的追逐。

  夜风中吹来陈玄机悲凉的叫声:“素素,你等等我呀!素素,你不理我,也该和我说一句话呀!”然而素素仍是不肯回头,两人之间,只有夜风作他们的使者。将陈玄机呼唤的声音传过去,又将云素素哭泣的声音传过来!

  陈玄机迷惑极了,骇怕极了,他已隐隐感到了不幸的凶兆,但他却压制不住自己,呀,他竟然还要去揭开这个伤心的谜底!

  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月光如水,良夜迢迢。往事历历,重泛心头。陈玄机想起了那一晚云素素在山顶抚琴高歌,弹出了相思万缕;今晚一样的月色,一样的人儿,但心情已是完全两样!

  陈玄机发力狂追,与云素素的距离渐渐缩短了。陈玄机又叫道:“素素,你说过在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亲人,你说过从今之后,不论海角天涯,你都要跟我在一起!嗯,素素,你怎么啦?”夜风吹来素素哽咽的声音:“不成,不,不成……玄机,你不知道……”

  陈玄机叫道:“咱们还有什么事不可以谈的,素素,你告诉——”可是素素没有回答,她越跑越快,像鸟儿一样的飞上峭壁悬岩,就将到达峰巅了。

  忽听得有人大叫道:“玄机兄,玄机兄!”陈玄机回头一望,却是上官天野,在这一瞬之间,陈玄机脚步稍停,云素素又离开他十数丈了。

  陈玄机道:“天野兄,咱们改日再谈。”但见上官天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叫道:“那达摩剑谱是你的,那把昆吾宝剑也是你的!”陈玄机心头一震,叫道:“什么?”但仍是脚步如飞,并不回头询问。上官天野道:“喂,喂,你慢一些,听我说——”陈玄机纵身飞跑,只见云素素在在山巅上衣袂飘飘,摇摇晃晃。

  陈玄机大叫一声,使出浑身本事,一个“燕子钻云”,平空掠起数丈,飞上山头,上官天野连他的背影也看不见了,兀是鼓足了气大叫道:“你的外祖父是不是叫做陈定方?达摩剑谱是牟独逸抢去的,昆吾宝剑是云舞阳的第一个妻子的,都应该是你的东西!”

  上官天野只是牢牢的记着他师父毕凌风所说的话,那剑谱和宝剑都应该归还陈定方的女儿,他不知道陈雪梅尚在世间,但他却记起了陈玄机的外祖父叫陈定方,这个直心眼儿的粗豪汉子,竟然没有想起陈玄机和云素素的的关系,只为了替师父还那心愿,一股劲儿的跑来告诉他!

  “轰”的一声,好像青天起了个霹雳,陈玄机什么都明白了,陡然间忽见云素素玉手一扬,将那柄昆吾宝剑抛了过来,颤声道:“玄机,玄机,你,你,你明白了么?不要近我,不要近我!”这一瞬间陈玄机好像突然给抽掉了魂魄,身不由己的仍然飞奔而上,不知是云素素想避开他还是偶然失足,突然一步踏空,从千丈高峰直跌下去!

  山风陡起,山谷四面都响起了陈玄机惨厉狂叫的声音,上官天野一片茫然,大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谁也没有答他,满山都是陈玄机呼唤“素素”的声音,他发狂般的四处寻觅,当然他再也找不到云素素了!而上官天野呢,也不知该向哪个方向去找陈玄机!

 

 

 

 

1、 纳兰明慧

    纳兰明慧的自杀,混杂了多少情感?对不能够和杨云骢结为夫妇的遗憾?对十八年未能好好对待多铎的自责?对不能够救女儿性命的绝望?对于生活的彻底厌倦和绝望?可能都会有。其实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但她却无力改变悲剧的命运,只能默默承受所有的灾难,直到承受不起而自杀。不知道杨云骢当年在留下血书的时候是否会想到,他留下的血书成为了他一生挚爱的催命符,而他留下的断玉剑则插入了自己最爱的胸膛?

【原文】

  纳兰容若呷了一口香茶,又道:“皇上又问我,知不知道有人拿朱果金符去救天牢女贼的事,我说不知道。皇上道:‘这些事情,太过离奇了,自己人也靠不住,我应该好好查一查!’姑姑,你的行逊可得检点一些,给皇上看出,那就不好了!”

  王妃凄然笑道:“我现在还怕什么?容若,你回宫去吧,皇上如若问起我,你就说不知道好了!”纳兰容若望着王妃,心头感到一阵阵寒冷,挥泪说道:“姑姑,那么我去了!”王妃忽然又叹了口气道:“你以前每次来,都会给我带来一两首新闻,只怕我以后再不能读了。”纳兰容若惊问道:“姑姑你说什么?”王妃断断续续地哽咽说道:“嘿,生在皇家就是一种罪孽!容若,你再替我留一两首词,就写写我们的悲痛吧!”

   纳兰容若泪咽心酸,默然不语,蓦地抓起了笔,说道:“好吧,我就替三妹妹续成那首词,另外再送一首给她!”他的眼泪点点滴在词笺上,霎忽写成两首,泪痕混着墨迹,字体潦草模糊。王妃艰辛地读道: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曲径深宫帝子家,剧怜玉骨委尘沙。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丧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纳兰容若掷笔凄笑,王妃目送着他的背影走下楼梯,好像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

    再说王妃自纳兰容若去后,心似死灰,人如槁木,独坐楼中,眼前只觉一片灰暗。过了许久、许久,才缓缓站了起来,用颤抖的手,抓起了那柄短剑。

  “宝珠,不要怪我!云骢,你等着我!”王妃暮然叫了出来,倒转剑锋。剑尖唰的插进心房,忽然,窗门倏地打开,一条人影,疾逾鹰隼,飞了进来。

  “明慧,你怎么了?”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扶着她。新月刚刚爬上枝头,透过碧纱窗户,照着两个爱恨纠结的女人,这两个女人,面色都是一样惨白!

  “飞红巾,不要恨我!”王妃喃喃地说道。这霎那间,一切仇恨全部化解,叱咤草原,纵横塞外的女侠,籁簇地落下泪来!

  “飞红巾,我们都是杨大侠最亲密的人,让我们和解吧!姐姐,你不讨厌我叫你做姐姐吧?”王妃面色突转晕红,心房剧烈地跳动,临死前极度的兴奋,使她觉得血液似乎像飞泉一样在体内流转。

  “明慧,我的妹妹,我们不是仇人,我一定会好好地看待你的女儿,舍了我的性命,我也要救出她!”

  王妃用感激的眼光看着飞红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气力渐渐消失,挣扎着说道:“姐姐,把那柄短剑拔出来,送给我的女儿,那是她父亲的东西!”

  飞红巾全身颤抖起来,这样坚强的飞红巾,此刻体验了生平最深刻的恐怖!这把剑插得直深入剑柄,纵有仙丹妙药也救不了,一拔出来,死得更快。可是怎能够不拔出来呢?她有责任要把这柄短剑送给杨云骢的女儿啊!

  飞红巾亲了一下王妃,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妹妹,你放心去吧!”闭了眼睛,抓着剑柄,倏的拔了出来。

   鲜血像喷泉一样飞溅出来,纳兰王妃颓然倒在地上,一件事情蓦地兜上心头,在这心脏即将停止跳动的时刻,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明天黄昏时分……他们要押宝珠,押宝珠……到……到刑部大堂会审。”说完之后,两眼一翻,就此一瞑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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