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朵朵出清水
(2022-05-25 21:14:52)白云朵朵出清水
——崔万福诗歌赏析
阅读陌生人的诗并不难,尤其是阅读陌生人的一首首心悦诚服的好诗。
想知道路途有多远,最好现在就出发。
与崔万福本人并不相识,他是何许人,从事何种职业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次偶然的博客互动,无意浏览了他固顶在自己博客里的《黄河口》(外10首),当即被他诗中的意境和语言深深吸引并打动。诗人以细节推进,捕捉生命、自然、个人状态的隐秘或侧面,用内心的细腻将关爱具体化、现实化,再呈现于他的诗歌:
“看见俩个怀胎的女人
迎面走来,在黄河口
苍黄的芦苇和凌空的水鸟
似乎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
就像黄河流了一万里
在这儿流进了渤海——
黄色与蓝色瞬间相遇了
仿佛女人腹中的胎音相互聆听
波涛一阵接着一阵,即使真的有
五千年的沧桑,我想
它们在黄河口也终于洗干净了
水面上,几只扁嘴鸭
一低头找到了自己的午餐
我远远地望着,黑色的礁石
仿佛鲸鱼拱起的脊背
上面,是更加辽阔的天空”(《黄河口》)
这就崔万福眼里的黄河口,内心的黄河口和诗中的黄河口。
黄河从这里入海,形成海河交汇;崔万福写黄河口,没有浅白地写滚滚波涛和奇观异象,而是有“俩个怀胎的女人,迎面走来”、“苍黄的芦苇和凌空的水鸟,似乎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诗人指芦苇苍黄,应该是深秋时分,正是收获的季节,也是万物进入冬季的过渡时期,黄河口依然是水草和鸟类栖息、生存的家园。“俩个怀胎的女人”让芦苇和水鸟都心有所依,“怀胎的女人”“怀”着的“胎”是爱和希望,“怀”着源源流长的乳汁,“怀”着养育下一代的幸福,不但读者看了心生暖意,就是芦苇和水鸟都感觉自己心有所依,身有所归。把黄河完全人格化,赋予人性的真、善、美,活灵活现的人物出现在读者的面前:“就像黄河流了一万里,在这儿流进了渤海。”黄河一路奔腾,最终就是归于渤海,渤海不巨细流,容纳百川,比喻一路奔波的黄河本身也忘记了万里疲劳,抵达了渤海,就像回到了无限向往和渴慕已久的家。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中国第二大河,孕育了五千年华夏文明,辗转万里艰难跋涉,在这里,渤海以宽广无比的胸怀接纳了回归的游子。
这样的诗句,如甘露,如美酒,让人看一眼就醉其中,看一眼就如饥似渴,爱不释手地“举杯” “狂饮”中忍不住
“贪杯”。
“黄色与蓝色瞬间相遇了,仿佛女人腹中的胎音相互聆听”。旷野茫茫的深秋,浑厚凝重的河水与碧蓝的海水,在这里格外分明,尤为醒目。天地间,仿佛一切都安静下来,让黄河的黄与渤海的蓝深情对视,像两位怀胎的母亲,各自保持着安祥的神态,让腹中的胎儿彼此聆听对方成长的心跳和相遇的喜悦。“水面上,几只扁嘴鸭,一低头找到了自己的午餐”,黄河以母爱的无私,恩赐,养育万物的胸襟,因为诗人看到“黑色的礁石,仿佛鲸鱼拱起的脊背。上面,是更加辽阔的天空”。崔万福在诗中,不是直观写黄河的奔腾澎湃和一泻千里的气势,也没从字面上让读者看到黄河口的波澜壮观,没有单纯的高歌颂和赞美,而是选择了怀胎女人、芦苇和水鸟,作为具有代表性的生命实体。这些大环境里容易被忽略的小人物,这些能触动情感和灵魂的、小事物,与水色、天色等大环境、大气象相互映衬,彼此贯穿,能以小见大,在黄河母亲的怀抱里,借五千年的沧桑,以静制动,心无旁骛地去放眼天地间的无限辽阔,使历经沧海桑田的黄河由内心到外观得到真实的体现。
由古至今,有关黄河的诗词,不仅比比皆是更是数不胜数,许多因写黄河而一举成名的诗人,让黄河之曲成为千古传颂的绝唱。诗人崔万福的《黄河口》,不走豪情万丈的大道,而是另辟蹊径,以母亲的形象和美感,给予黄河柔美之躯和母爱的本质,把黄河口的物象写的有血有肉,形神统一,整首诗感立体,语言饱满,意味深长,令人回味无穷。可与宋代诗人田锡的《塞下曲》异曲同工、一脉相承:“黄河泻白浪,到海一万里。榆关风土恶,夜来霜入水。
河源冻彻底,冰面平如砥。 边将好邀功,夜率鏖兵起。 马度疾于风,车驰不濡轨。 尽破匈奴营,别筑汉家垒。扩土过阴山,穷荒为北鄙。
天威震逆漠,戎心畏廉李。
所以龙马驹,长贡明天子。边夫苟非才,怨亦从兹始。”写冬季的黄河结冰,将士们不惧严寒,乘着河面结冰提供的最佳自然“工具”,才有过阴山,抵北鄙,一路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威震匈奴的战功。他们远离故土,在贫瘠的漠北重建营地,立志为国,无怨无悔。《黄河口》与《塞下曲》,仅从字面上看,田锡的《塞下曲》中黄河,像“钢管舞”,挑战极限,超越自我的精神。崔万福的《黄河口》中黄河,在打“太极拳”,二者一明一暗,一柔一刚,一静一动。其实二者都以刚柔相济,动静结合,险夷互通的手法,张弛有度地表达黄河以万千姿态,与人类相互依存、无私奉献、合谐共处的自然规律。
这是一首《司马泊》中其中的一段。司马泊的河水汹涌着,“不是一匹,奔腾的野马,而是无数匹”,它们
“冲动,剽悍与粗犷”,神情激昂,“让我有归心山林,牧马荒原的念头”。不难看出,诗人简洁的语言里,有一颗远离尘世,牧马、劈柴、采菊东篱、回归自然的质朴之心。对现实、对事物不是泛于抒情,而是在内心深处挖掘精神的“棋子”,与自己的生存空间和环境“对弈”。我说他“对弈”,是他在一首诗中,出于对全局的考虑,对语言的把握和运用,在整体布局中加强了控制。接着,他在《司马泊》的下一段,道出其中奥秘:
“神头海边,两棵柳树
麻花一样缠绕在一起
我们像两片树荫在繁茂的枝叶下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听着泉水低吟,看着
水清、草青、云轻
我诚惶诚恐的心
仿佛瞬间有了一座安宁的房子” 。
这里“泉水低吟,水清、草青、云轻”,是司马泊的另一种景象,与无数匹马奔腾的河水相比,正是诗人一颗“诚惶诚恐的心
”的理想家园,是灵魂安放和归皈的“世外桃源”。他需要这样的“安宁的房子”,喝茶,看书,闭目养神。他先把司马泊写的万马奔腾,再转换视觉,写它的静泊与安宁,两种不同环境的对比,从视觉到内心,让读者在阅读中产生舒悦、畅通和快乐,而引起共鸣。
这首诗没有跳跃,没有意象,而是直接述说春风中盛开在“山坡上,山坳里,房前,屋后,流水旁,每一朵梨花,都像一颗素朴的心”,因为“梨花,依旧是人间的好颜色,依旧是一盏灯(《又见原平梨花》)”。让梨花的白点亮人间,让梨花的白相伴一生一世的情缘,保持一颗不为物羁,不为尘染的素材之心,爱恋和真情才会永不衰老。
在泥沙俱下的苦恼和厌倦中,在物欲横流的怀疑和绝望里,自杀、跳楼、贿奖等诗坛怪象层出不穷的当下,崔万福却“双手掬起一捧清泉,鱼儿在水,白云在手——我和清水各如所愿,时光的竹篮,还在水中(《虹鳟鱼场》)。”他眼中的世界一尘不染,各自显现原有面目的本质真相。
“走进红门山
要有一派庄户人的行头
必须承认,这里是未来的天堂
诗人们深一脚,浅一脚
拜访着早春的小草
阳光如同一块粗布
给我们换上了诗人村的衣裳
走进红门山
不只是我们
即使是一首诗
也不忍离去(《进红门山》)”。他以独特的观察和发现,独特的语
言,描述形象生动的大自然,叙说生活的美好,像泥土里散发出的芬芳,有别具一格的清新和洒脱,淡泊和明媚。
我点燃了一堆篝火不是想用它取暖
和疗伤。
我的身体像一颗漂过水面的石子
惊飞两只夜宿河滩的小鸟。
我望着对岸,对岸
不知是否也有一双眼睛
这样望着我。
似乎是为了让她更加清晰地
看到我的面庞,我又一次拨亮了火光”。诗人不需要取暖和疗伤,
只是为了让对岸的她,看清一个真实他,一个不矫情、不假意忧伤的人。“她”是虚构的,也可是真实的。可以是互诉心声的知己,可以是相伴一生的爱人,可以是心仪已久、却未曾谋面,只隔岸相望、共渡美好时光的“梦中人”,虚实结合,意蕴丰满,留下富于想象空间。
通读《神头海》、《虹鳟鱼场》、《走进红门山》、《城墙角下》、
《在右玉》、《古镇,屋后的一排马桩》、《碛口,点燃一堆篝火》、《四月,应州木塔》、《又见原平梨花》等等,不论是历史古迹、自然现象,无一在外,都是代表崔万福本人的写作实力。他对待世事的目光总是那么纯朴,干净,仿佛眼前的世界就是天堂。没有乌云翻滚的阴郁,没有为瞬间的快意恩仇酝酿闪电、雷鸣和暴雨的迹象:“流动的桑河水,一刻不停地将天上的斑斓霞彩裁成人间的霓裳羽衣(《司马泊》)”。
需要对石拱桥说出
尘世的浪花总是穿胸而过。
需要对岁月中沧桑的那一部分
说出:留住我们的身影吧
像留住百年或千年才传来的传说(《神头海》)”。
他的诗产生于风轻、云淡、草青的纯粹和率真,融合了哲理和智慧,以丰厚的思想内涵,深入浅出,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淡雅,散发着以自然的清纯来对抗混沌和雕琢的精神气质。
还是一览无余的睛空,他一定看到了几朵落入溪流的白云,它们清晰的面容,滤净了怎样的泥尘……
诗,不乱于心,不困于情。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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