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油炸鸡蛋（小小说）

·周明金·

    入冬以来，天气多变，气温忽高忽低，穿衣服不好掌握，连日来感冒不断。吃药治好了感冒，感冒的后遗症——咳嗽却久治不愈。吃药、发汗、喝姜汁萝卜汤都无济于事。白天还好过，夜晚真叫个遭罪。刚想睡着，突然嗓子发痒，一阵接一阵的咳嗽，手扯着手，赶着趟，排着队，憋都憋不住。自己睡意全无，还害得本身就睡眠质量差的妻子跟着遭殃。

    睡不着，妻子就帮着我想办法治咳嗽：

 “听说烧桔子吃有效”

 “试试”

   试过两天，咳嗽依旧。

 “据说生姜炖萝卜疗效好”

 “试试”

   试过两天，继续咳嗽。

  “还是买药吃吧”

  “好的”

   几番试试，咳嗽依旧。不知是不是小时候留下的病根？

   小时候由于身体弱，一到冬天，总免不了咳嗽：

   玩热了，解开扣子，敞开怀，伤风了，咳嗽；

   由于好奇，偷吃屋檐下冰凌，着凉了，咳嗽；

   夜里睡觉不老实，蹬开被子，冻着了，咳嗽。

   且久治不愈，中药西药对我似乎都无效。大队赤脚医生结论是“百日咳”，非要一百天才能好。白天咳，夜晚咳，咳嗽间歇嗓子拉风箱似的“轰轰隆隆”齁叽。于是就有人传给母亲单方：棉籽油炸鸡蛋，可以有效地治疗“百日咳”。

   这个倒不是难事儿，我大伯在生产队副业组负责轧棉花、弹棉花，虽说棉籽金贵，谁家轧了棉花也不舍得丟棉籽，但也撮不净，总会落下些许。大伯积少成多，回来放锅里炒掉棉籽上的棉绒，然后到油坊榨油。棉籽油主要用途不是日常食用，而是作为大娘纺车上锭子、织布机上轴头的润滑油。但每年我都会揩些来！

   咳嗽久治不愈，是父母最闹心的事，一怕咳成“慢性支气管炎”影响终生，二怕咳成肺部炎症花大钱。一番番训斥“不长记性”、严厉体罚之后，也在不断的用单方医治。一听说“棉籽油炸鸡蛋”可以治疗“百日咳”，便向大伯“借”棉籽油，说是借，其实是讨要，大伯只“借”从不让还。于是，从医疗室寻一个药瓶子，大伯慷慨倒给半瓶棉籽油。

    晚饭后，母亲洗净盛饭的铁勺，倒上棉籽油，用麻秸火燎，待勺子里的棉籽油翻滚起来，拿一个鸡蛋磕破倒进去，只听“滋啦”一声，鸡蛋瞬间膨胀了。母亲用筷子把鸡蛋翻个身，又是“滋啦”一声，“棉籽油炸鸡蛋”算是完成了。与其说是“炸鸡蛋”，倒不如说是“煎鸡蛋”，鸡蛋熟了，勺子里也不见油了。母亲催着：“赶紧趁热吃了！吃了钻被窝里焐焐！”

    一般，吃两三个“棉籽油炸鸡蛋”就能痊愈。

   那时，吃鸡蛋属于奢侈，一个人一次吃一个鸡蛋，简直是暴殄天物。要知道，在当时两个鸡蛋可以换一斤盐，一斤盐够一家人一个月吃用。再说了，兄弟姐妹多，常言说：“一人动嘴，十人难忍”。我一个人吃鸡蛋，他们都嫉妒羡慕恨啊！其实，“棉籽油炸鸡蛋”真的不好吃，不光有棉籽的腥味，还有些涩苦。“炸”出来的鸡蛋黑黢黢的，看着都没有食欲，如果不是为了治咳嗽，真不想下咽。

   时隔几十年，大伯、大娘、父亲、母亲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没地方去“借”棉籽油，也没了给我炸鸡蛋的母亲！一阵阵咳嗽，父母二老听不到了。

    此时真想再吃一个有棉籽腥味、有些涩苦、黑黢黢的“棉籽油炸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