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縻今天要过12岁生日，亲朋好友从四面八方赶来庆贺，这可忙坏了任居委会主任的父亲杨耀武，母亲朱鲜花。

杨縻，是杨家四世单传的重孙辈。除了会撒撒娇、使使小性子，其他一无所长。论长相：一个眼大，一个眼小；踏鼻子；歪嘴；说话也不清晰，还不断流口水。论智力，杨縻的思维只相当七八岁的孩子。但在他爹妈、爷奶、太爷奶眼里那也是掌上明珠——宝贝蛋一个。杨縻要天上月亮，一家人绝不敢给他摘星星。这就应了河里没鱼虾主贵，泥鳅、螺蛳也宝贝的俗话。

杨縻要隆重地过12岁生日。这口风是他爷奶过罢年就放出来的，理由有很多：一、举行一个仪式，杨縻从此要告别懵懂无知的童年；二、亲戚间借此机会聚一聚，交流交流思想，加深一下感情；三、杨縻的爹，时任居委会主任的杨耀武，想借给儿子摆生日宴的机会，看一看那些平时嘴上就像抹了蜜的下属们对自己的诚意有多少……

酒席就摆在“丰乐园大酒店”。

酒店门前的电子屏上滚动着“祝杨縻小朋友十二岁生日快乐！”金色字幕。

二楼大厅里喜庆洋洋，生日歌渲染着气氛。

杨縻爹妈二楼楼道口一边一个站着，与来宾握手寒暄，互致祝福。居委会其他成员忙前忙后，递烟、倒水、端瓜子、拿水果、抓小糖，热情地帮忙招呼着客人。

上楼进门的拐角处放着账桌子，会计侯正勤正手不停歇的忙碌着。杨縻的舅姥爷收钱并报告钱数：刘水，500；张耀发，300；贾前，400……近在咫尺的杨耀武听得真真切切。平时里还以为他们跟我玩虚的呢，这哗哗响的老头票记在账上，可是他们真心实意的表现啊！

自从四年前通过种种关系竞选，弄来个居委会主任头衔，投资出去的血汗钱，都快把老婆朱鲜花心痛死了，暗地里不知生了多少气。刚开始时，几个星期都没让我碰她，若不是我有定力，早跟她玩出轨了。

看到老婆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杨耀武冲她狡黠地做个鬼脸。老婆心领神会，羞赧地满脸飞红，回报老公一个浅浅的坏笑。老公就觉得浑身还酥还痒，心里饥渴难耐，前所未有的惬意驱使，真想当众把老婆尅吃一回。

王国发，500——杨耀武一个激凌，从想入非非中回到现实。王国发是他舅舅，杨縻的舅爷。这几年走的都是衰子运：儿子出车祸，媳妇得了绝症，孙子上学买本子笔都没钱。他怎么也上500块钱的账呢？这个钱是断然不能收的。不过舅舅是个爱面子的人，如果当众不收，舅舅会骂街的，祖宗八辈骂个遍，说不定还要掀桌子呢。算了，改日再想办法吧，临时收下，账上充个数。

杨耀威，5000——杨耀武一脸的得意，杨耀威是杨耀武同族兄弟，杨縻的叔叔。三年前参与打群架，多亏了当居委会主任的哥哥全力周旋，才没有蹲大牢。乘机外出跑运输，发达了。听说侄儿杨縻要办生日宴，特地回来祝贺。昨天晚饭后，哥俩就交换了意见：烘托气氛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权当给哥当一回托吧！杨耀威求之不得，正愁没机会报答哥哥呢，这一举多得的事何乐不为呢？

全场的眼球都集中到账桌子上来，气氛达到高潮。杨耀武脸上乐开了花，心里那个美呀！嘴里不由得哼起歌来：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

老婆朱鲜花的脸上却由晴转阴了。这里有个规矩：姨上账看姑，舅上账看叔。刚才杨縻姑上了1000块钱，他姨也跟着上了1000块钱。这会儿他叔上了5000，他舅咋办呢？他三个舅舅一个比一个穷，还个个怕老婆。就是他舅有心上5000，他妗子也不会同意呀。这不是给他舅们找难堪，下不了台，让我抹不开吗？

杨耀武兄弟俩昨晚的密谋朱鲜花蒙在鼓里。

此时二楼宴会厅里除了音响在喧哗，所有的人都屏息凝视，猜测着将要发生什么。只见朱鲜花的三个弟弟、杨縻的三个舅舅：朱龙、朱虎、朱豹一起来到账桌边，后边还跟来了他们母夜叉般的婆娘，都要亲眼见见杨耀威上账的真假虚实。当看到舅舅、杨縻的舅姥爷手里还攥着一沓崭新老头票时，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

杨耀武见了心里更美了，心想：平时里你们仗着兄弟多，趾高气扬，不把我这个当主任的姐夫放在眼里。有一次和你姐生气，你们还要修理我。这回咋不罗孚了？还有朱鲜花，不支持我、不理解我，还认为我不该花血汗钱买官当。我不当官，能有今天这阵势吗？能会有恁么多的人来上账吗？怪不得人们都说你头毛长见识短，不是害怕你三个如狼似虎的弟弟，真想休了你！对门的寡妇都比你有见识……

妈妈的，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冷不丁大厅里爆发出歇斯底里叫骂声，杨耀武这才愣过神来，知道要出事了。赶紧挤过来，想平息事态，可是为时已晚。朱龙三兄弟吹胡子瞪眼睛，捶桌子砸板凳。三个母夜叉也骂骂咧咧，不知是骂自己没本事的男人，还是骂欺人太甚的杨耀武弟弟杨耀威。

朱鲜花不敢近前，只好向收钱的舅舅求救。舅舅也感到这样上账有失公允，简单熊了外甥们几句，推说头痛离开了。朱龙兄弟三个账没上，借机护着舅舅也走了。三个婆娘本想放开肚皮大吃一顿，不曾想是如此结局。收拾几个桌子上的瓜子、小糖、水果，扬长而去。临出门时还没忘切一块蛋糕带着。

众人也不欢而散。

经理一看，菜全部准备好了，就等着开席，这一闹都走了，席不开账咋算？

这时杨耀威出来收场了：烟酒饮料没用就不用算了；菜，能卖给别人就卖，能打包的打包，不能卖，不能打包的不要了……算下来，比预计的节省多得多。

音响还在播放着生日歌，杨縻闹着：我要过生日！我要过生日！我要过生……

杨耀武心事重重，垂头丧气，哭笑不得。

朱鲜花哭哭啼啼，硬拖走了哭哭啼啼要过生日的儿子杨縻。

留下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