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惦记
(2013-05-01 09:54:47)
标签:
杂谈 |
分类: 趣.拾.不识 |
喜欢上“老惦记”这个词了。像一件厚重暗红披肩,暖暖地裹在身上,满心的惦记和被惦记,是这世间浓烈的依恋。老惦记,也许是不能得到,也许是去去就来,也许只得瞄一眼的机会,便纷飞世上不得音讯。对别人或无轻重,关键那是你想要的,瞬间擦亮你的知觉,记忆的舌尖又惯会添油加醋,愈久愈美,惦记愈深。
张伯驹一生惦记两件大事,美人和古董字画,属于“没有出息”的贵族子弟,然而倾囊换来满院罕稀物,与潘素日夜沉吟,则玩出大名堂了。李白的诗帖,杜牧的笔墨,范仲淹的手卷,陆机的《平复帖》,展子虔的《游春图》,唐寅的《王蜀官妓图》,个个价值连城。可这一屋子的宝贝,搭上身家性命依旧是颠沛流离受惊吓。最后他一古脑儿把东西挪进故宫,只留一纸奖状,再也不惦记了。原来许多东西我们扛不动,或者带着它走不了多远。只好卸下来,安放。
梅克夫人战栗着擦拭涌出的泪水,她在隔壁听到柴可夫斯基的《暴风雨》嘈嘈切切,恰如诗境。她默默给着爱与支持,一直把这个年轻人和他的音乐送到世界巅峰。她靠这些曲子滋养了后半生,却不见他。柴可夫斯基一辈子的惦记枝繁叶茂,倾进音符乐器,日月山川,磅礴壮阔,又柔曼庄严,拍响每一个音乐河边的灵魂。
没有念兴,一地皮毛。实实在在的惦记该是老家,春末的菜园子畦畦碧绿着,水泉汩汩流,野蔷薇开得浓。老坟,古柳,青溪,羊道,野花,毛驴在山梁上吹喇叭。小院石墙,菜花满地,韭菜下来烙三鲜,角瓜下来包饺子,豆角下来炖大锅,啥都没有了吃萝卜白菜,从来不知菩提与禅,不诵金刚经圣经,一衣一粥一口热汤,一个第二天能醒来的囫囵觉,而已。只惦记孩子,不死不休,却被孩子大段地遗忘。石墩子坐出坑了,水望成冰了,眼睛要穿透那座山了。终有一天人就是老掉的牙齿,再也惦记不动美食,记忆成干瘪的村庄,转身就不存在,闭上眼就是黑,世间事全是耳边风,亦没有自己。
城市不可饶恕。宁可惦记一种吃食美衣,一种艺术享受,一只流浪的猫狗,一些死去千百年的人,也不想多看一眼身边的人,极地冰川般的隔阻。乡村则无论如何不可能,紧闭的门外亦有他人殷勤的目光,今天的聊天谁不在也要三番五次探究的。人类回归的终极落点一定是乡村。(宋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