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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叶蓁

    去赴董梅之约的晚上是腊月十六，公历新年以来头一次看分外美满的月色。可惜相机坏了，用手机拍了这张。去年有学生曾问及，我说，古人常说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样譬喻她仍是不够，千言万语，只一句——与董梅一会，胜过黄金万两。之前匆匆往来也没有这次登门拜访来得闲散心存雅趣。月下访友，这朋友又是一身道骨的女子，更添意境。车窗里也望得见，忽想起李义山“一生长对水晶盘”的句子。

    令人艳羡的有两件事，其一，是满宅满斋的藏书；其二，是她做的几件“营生”——比如去参加禅七活动，去南方某寺院一女众道场讲《高僧传》，寺里的主持方丈，就安置她在藏经阁内，白天备课，晚上开讲，开讲前与方丈参学求证某些问题。董梅还是因为代课的事情结识的，一见如故相交如友，自是一段天生成的才情气度，已叫人折服，这样的女子，遇到两位，一位是被我称作绿衣柏舟的老旦弋书简，另一位便是董梅。弋书简在湖南，是我大学时代的教授，当初为我们上现代文学课；董梅在中央美术学院任中国古典文学讲师，初会是在雍和宫国子监那条路，左起第八棵槐树处有个胡同，胡同里有个一承茶舍，伊人在那里创办斯塾，义务传播中国传统文化。
    言归正传。不知道何时开始，和很多朋友聚会时，已经处处是普洱了，问我喝什么，必定是普洱最佳。品茶清谈。论及禅七修定，我笑言，听说高僧入定时能够看见别人的梦，还可以回到过去。她说凡是入定，以求内心平静法喜充盈，若是因为可以回到过去而去修定，便是着相，也未破我执。其实，自打我听了这个说法之后，一直都有个疑惑，要是请了某高僧入了定的境界，回到曹雪芹时代，那么很多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想来或许是那句老生常谈的不可泄露的“天机”，纵然如此可为，但也万万说不得。

http://s1/middle/4ba8f797t7e7cf256fdd0&690    别时董梅以《金刚经》《普门品》等典籍相赠。记得当年我亦曾将金刚等经典赠予弋书简，她还有一封信我也保存至今。法缘轮回，思来奇妙。记得初次在一承茶舍一同品茶，我笑谈，说将她给我用的那杯子权当是绿玉斗，此时想起，自悔唐突，还好当时她没有在意。更巧的一处还在于弋书简、董梅和我，都是着了“怀金悼玉”的道儿，痴迷于“石头”。

                        【董梅授课掠影】

     先时相会，总是因为公事杂务，此时辞了职“静心潜修”宅在家里，备课，创作，找寻兼职，谋划着新年里不再找坐班的事情来虚耗生命，偶尔这样碌碌奔波地为了去和朋友一会，也自有唯我所知的好处与美妙。一二知己红颜，益友良师，已经是人生之幸。可比起那些作古的笔墨诗侣，又差了一截，却已知足。但求懂得，胜似深爱。懂得可以得圆融，深爱仅是一时云烟，一世执着。

    学生时代，是拥林的，到后来渐渐拥薛，及至明白了曹公何以哭千红、悲万艳，才知那是人的格局，自是正副又再副册的诸位金钗，哪个又不是一腔辛酸泪？各自有各自的可怜、可悼、可爱、可惜之处。黛玉和晴雯算来还是命好的，晴雯、黛玉比起饮剑吞金的诸芳，倒也落得质本洁来还洁去的结果，以后看到宝钗，愈加辛酸为之落泪。宝钗是知了宝玉的天命，明了自己的宿命，恰恰是为了成全“木石前盟”，才有了金玉良缘赐予的半生孤寡。87版的影视作品《红楼梦》中，宝玉得知紫鹃要南去为黛玉守灵，心底感怀，回房时落魄失魂，宝钗心里懂得，不开解，不劝谏，挥毫写下两首诗，令宝玉无语凝噎。此处也要多谢当年的编剧煞费了苦心。两首诗极好：

赌书空忆泼茶时，铁马敲风乱入诗。
青女不谙霜雪苦，忍将剩冷锁残枝。

烛花剪梦恨难双，雨暗罗衾泪暗江。
一自孤山春尽后，荷风柳浪枕幽窗。

 ——右录潇湘妃子药余偶得十独吟十首之李清照、冯小青二首

    第一首写李清照，第二首写冯小青。不单文辞好，而且“药余偶得”点出了黛玉，丝丝入扣。就在87红楼梦中，这《十独吟》中的这两首，前后也有出入，比如“雨暗”“荷花”等句，自此得见当年编剧呕心处。《十独吟》缘起《五美吟》，贾琏勾搭尤二姐的那一回中，写黛玉将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择出数人，写诗以寄感慨，完成的分别有西施、虞姬、明妃、绿珠、红拂等五人，这里脂砚斋有批语说“五美吟与后十独吟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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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只让我们知道在后四十回中有《十独吟》之诗作，但至于是谁作，是否有遗稿，都无从得知了。若是有高僧入定回到当年的悼红轩探个究竟也好，一笑。

    单说李清照那一首，只看“赌书”头一句，便一心惊，料定是易安居士莫属。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一文中曾追叙她婚后屏居乡里时与丈夫赌书的情景，文中说：“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既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 纳兰容若悼亡妻“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曾用此典。因手头恰有陶琪老师的新版越剧《李清照》在，所以将这典故剪辑出来，放在下面供博友一览：

    这里还是夫妇二人隐居归来堂时的文欢墨娱，至于后来赵明诚去世一场，易安空忆赌书泼茶，钗玉怀悼颦儿旧稿，此恨皆同，叫人染襟：

新编越剧《李清照》

编剧：罗怀臻 导演：曾其敬 韩林根

主演：陶琪（李清照）华洁（赵明诚）盛月芳（米友仁）

     沈秋萍（林康）朱蔺（琴心）魏小梅（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