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拒媒

地点   醉生楼李香君妆楼

[舞台渐亮，舞台布置：舞台稍后左侧放梳妆台，背景是一个偌大的雕花木圆窗，“窗外”是藤类植物挂着。

[杨龙友上。

杨龙友    （慢慢地走）这好人坏人都让我给做了。（叹一口气）想着香君也怪可怜的。（对内喊）香君

可在里面？

[李贞丽上

李贞丽    杨老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杨龙友    香君在么？

李贞丽    香君去庙里还愿了，一会儿就回来。您找她有事？

杨龙友    是啊，不知如何开口。

李贞丽    什么事情竟让杨老爷如此为难？

杨龙友    有位田仰田老爷你认识么？

李贞丽    田老爷？不认识。

杨龙友    他是马督抚，哦，现在应该叫马相爷了，他是马相爷最赏识的人才，如今官升漕督！

李贞丽    漕督？那是发财的官啊！粮盐商货行运的税可都是他管的！

杨龙友    是啊，他欲出六百两银子娶……娶你的女儿香君，你看如何？

李贞丽    （一惊）这……这香君怎么会肯！

杨龙友    我也这么想过，所以还请妈妈你劝劝她。

李贞丽    侯公子刚走就叫她改嫁，这……

杨龙友    哎呀，这班新贵人是不好得罪的！你要知道，这田老爷是马相爷身边的红人。

[郑妥娘陪李香君着斗篷上，后跟翡翠、明珠，各人拿着漆笼。

李贞丽    香君回来了。

[李香君脱下斗篷。

李贞丽    杨老爷在此，快见过杨老爷。

李香君    （道福）杨老爷。

杨龙友    妥娘也在啊。

郑妥娘    杨老爷，你往我们这里真是跑得勤快啊！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了？

杨龙友    哪里。我今天是为香君的事来的。

郑妥娘    （开玩笑地）莫不是你看上香君了？不过人家心里面早就有别人了。

杨龙友    （朝李贞丽看了眼）香君，我是给你道喜来了！

李香君    我有什么喜事？

杨龙友    新任漕督田仰仰慕你，想出六百两银子，娶你作妾。

郑妥娘    （忽然地） 哎呀，那个田仰比你（指着杨龙友）还老呢，亏你说得出口！（对李香君）嫁不得！（对李贞丽）嫁不得！

李香君    杨老爷，你记性真差，当初是你做的媒，我已嫁给了侯朝宗，一女不能嫁二夫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杨龙友    那侯朝宗已经走了，现在的局势他根本无法回来。你何苦要守这个活寡呢？白白浪费了青春岂不可惜？

郑妥娘    啐！守活寡总比嫁给那糟老头强！

李香君    纵然他是个年轻后生，我也不会答应的。

杨龙友    那侯朝宗什么时候回来，你都不知道。

李香君    那我就等。

杨龙友    他若一年不回来呢？

李香君    我等他一年。

杨龙友    十年不回来呢？

李香君    我等他十年！

杨龙友    一辈子不回来呢？

李香君    我就等他一辈子！

杨龙友    好，如果他死了，你怎么办？

李香君    他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

杨龙友    你这是冥顽不灵！

郑妥娘    什么冥顽不灵，我看你才是冥顽不灵呢！

李贞丽    香君，你这又何苦呢？

李香君    六百两，别说是一千两，我都不稀罕！杨老爷，我虽是个烟花女子，却也懂得廉耻，不像有些读书人，骨子那么轻。前番你帮阮胡子，来为侯郎做媒，侯郎被迫去逃命，你又将我送人情。（冷笑）哼，我李香君难道就如同一样东西，任你们卖来卖去吗？

杨龙友    你……

李香君    我看得起你，叫你一声“杨老爷”，请你自重！

杨龙友    岂有此理！

李贞丽    杨老爷，您不要生气，香君年轻不会说话，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望您包涵。（对李香君）香君啊，杨老爷也是为你好，怕你独守空房误了青春……

李香君    妈妈你不用说了……我累了，要休息了，请杨老爷自便吧。

[李香君由翡翠、明珠搀扶下下。

杨龙友    （摇摇头）这世上竟有这种女子。

李贞丽    杨老爷，实在是……

杨龙友    我不知道怎么跟田大人解释才好。

李贞丽    您就说，香君身染重病，怕污了田家的门楣，所以……

杨龙友    （叹一口气）也罢，我就告辞了。

李贞丽    杨老爷，那就麻烦您了。

[杨龙友下。

郑妥娘    这杨老爷怎么这么爱做媒人？

李贞丽    香君性子这么烈，早晚要出什么事来。

郑妥娘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双手合十对上天）我平日里不信佛，今天就信他一次，保佑平安无事才好！

[舞台暗，柳敬亭幕后白：“蜂媒蝶使闹纷纷，阑入红窗搅梦魂。一点芳心采不去，朝朝楼上望夫君。这人呢，一旦动了真情，就如一枚绣花针刺进了木头里，想拔都拔不出来。”

[舞台渐亮。舞台背景是一片雪原红梅，舞台的右边有一张圆石桌，旁边三张圆石凳。一旁站着两个侍女。

[画外音：“相爷请。”“两位请。”

[马士英、阮大铖、杨龙友同上。

马士英    今日天气微寒，正宜小饮。才下朝来，日已过午，昼短夜长，短了三个时辰。 阮大铖    这都是相爷您，勤于政事，所以觉得时间过短了。

马士英    田大人怎么不来赏梅啊？

杨龙友    哦，他说身体不适，晚间来向相爷请安。

马士英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等他了。上酒。

[侍女给三人斟酒，三人坐下，马士英坐中间，阮大铖、杨龙友一左一右。

马士英    如此良辰美景若有歌舞助兴就好了。（对阮大铖）阮大人，你的《燕子笺》写得怎么样了？

阮大铖    托相爷的福，已差不多快完成了。

马士英    哈哈哈哈……好，我已向皇上推荐了你，皇上对你的《燕子笺》很感兴趣，想在元宵佳节那天上演，你可要努力了。

阮大铖    （欣喜若狂）是是是。

杨龙友    （举杯）我在这里先恭喜阮大人了！

[三人饮酒，侍女满上。

阮大铖    （思寻了一下）相爷，今日花间雅集，梨园可以不用，但对此梅花，也少不了一声晓风残月！

马士英    （笑着对杨龙友）你是在行的，看何人可以承应，我派人去唤。

杨龙友    （想了一下）秦淮歌妓最为上品。如果称绝，要数醉生楼的李香君。

马士英     哈哈……醉生楼，醉生梦死之地，好！来呀！

[家仆上。

马士英    去醉生楼，把那李香君叫来献艺！

家仆      是。

[家仆下。

阮大铖    前些日杨兄不是去给田大人说媒了么，怎么样？

杨龙友    这个呆丫头要与侯朝宗守节，我怎么说她都不从。（喝一口酒）

阮大铖    （故意叹气）唉——看来田大人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马士英    （拍一下桌子）有这样大胆的奴才，可恶。可恶！

阮大铖    相爷，您是没见着她的厉害。我上次好意送给她嫁妆，她不要，还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一点面子都不给。害得我好一阵子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

马士英    竟有这样的泼妇？

阮大铖    羞辱我阮大铖是小事，如今又来羞辱田大人。不是嫌他年老貌丑，（杨龙友向他使眼色，阮大铖装做没看见）就是骂他……

杨龙友    阮兄！

马士英    骂他什么？

阮大铖    骂他是您的走狗……

马士英    （生气地）岂有此理！像这样的刁妇不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

[家仆上。

家仆      小人走到醉生楼去唤香君，她推托有病，不肯下楼。

[马士英气得打开扇子狂扇。

马士英    我今天非把她绑来不可！

杨龙友    相爷别动气，且听卑职一言。那李香君性情烈如火，相爷这样去抓人，恐怕会玉石俱焚。到时候世人难免会说相爷的不是。

马士英    （想了一想）她不是不想嫁给田仰吗？我就叫人抬着轿子，亲自送她到田府去！

杨龙友    这恐怕不妥吧。

马士英    来人！

家仆      小的在。

马士英    派几个人，把那李香君给我抬到田府去，老爷我今天晚上去田府喝喜酒！

家仆      是！

[家仆欲下。

马士英    慢着，你们未必认识李香君，抓错了人可不好。（对杨龙友）杨大人，麻烦你跟着去一趟。

杨龙友    （对自己说）怎么又是我？

马士英    今天真是扫我的兴！（甩袖）

[舞台灯光暗，追光灯打在杨龙友与阮大铖身上。

阮大铖    杨兄又得麻烦你了，能者多劳啊！

杨龙友    （无奈地笑笑）阮兄啊，你这招借刀杀人使得够狠的！

阮大铖    我哪比得上杨兄你的两面三刀啊！

杨龙友    （点点头，闭上眼睛笑笑）你要李香君怎么样，你才肯罢手？

阮大铖    （笑笑）瞧你说的，好像我欺负她似的。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能把她怎么样？杨兄啊，你怎么学会开始怜香惜玉了？

杨龙友    她一个弱女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阮大铖    我这是教育她，不要目中无人，给她长点见识，免得将来无法无天，不服管教，做出骇人听闻的事情来。杨兄，这也是我们做长辈的责任啊！

[随着阮大铖阴森的笑，舞台全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