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生活 快乐和谐——读刘亮程《与虫共眠》(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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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虫共眠》选自刘亮程散文《遥远的村庄》,此文写“我在草中睡着时,我的身体成了众多小虫子的温暖巢穴”,“我因为在田野上睡了一觉,”被这么多“形态各异的卑小动物”“认识”“喜欢”,“ 在我身上留下许多又红又痒的小疙瘩”。想必他的皮肤已然尝尽又疼又痒的滋味,对旁人来说一定是难受得不得了,可刘亮程却想象“这些小虫知道世上有刘亮程这条大虫吗”,并由此想到虫子“生命简洁到只剩下快乐”,而“我们这些聪明的大生命却在漫长岁月中寻找痛苦和烦恼”,最后感悟“一年一年地听着虫鸣,使我感到了小虫子的永恒。而我,正在世上苦度最后的几十个春秋。面朝黄土,没有叫声”。
文中的虫子有着勤劳、快乐、生命简单、无私等特点,它们在“我”身上吃喝玩乐的各种形态及动作,表现了简单而快乐的生活。第二届“冯牧文学奖”评委会在给刘亮程的获奖评语中说,他从村庄和田野中获得了单纯而丰饶的生命体验,并以中国农民在苍茫大地上的生死衰荣,庄严地揭示了民族生活中“素朴的真理”。在此文的描写中,我们体悟到:虫乐而人苦,虫子的生活因简单而快乐,人类因追求复杂而痛苦。
在读《与虫共眠》时,我突然想起了一生追求简单生活的美国作者梭罗,他的一般人不敢尝试的孤独经历,使他的笔下再现了宁静美丽的“神的一滴”——《瓦尔登湖》。梭罗是过简单生活,与自然快乐和谐共存的实践者,我们心羡之,却由于种种牵挂和羁绊,而不敢践行之。因而,我们也就不能充分感悟简单生活的快乐。
因为近来我给老父亲提过处理家事的建议,父亲多次批评我“头脑简单”,每次我都回应:“头脑简单的人快乐多,您老想多了所以天天烦恼。有些事多想无益,反而徒增烦忧。退休老人应该每天给自己找快乐的理由,哪怕明天有烦心事,今天有快乐还是要先快乐。”真心希望年近九旬的老父亲听得进我的劝说,让人生晚年的旋律天天都是愉快的轻音乐。
中华道家有“大道至简”的哲学,老子《道德经》中有言:“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意思是说大道理(指基本原理、方法和规律)是极其简单的。把复杂冗繁的表象层层剥离之后就是事物最本质的大道理,简单到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
生命有不能承受之重,我们都是刘亮程所说的生活在地球上的“大虫”, 我们要善待自身,不必自寻烦恼。愿我们大家——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都像那些小虫子一样,简单生活,享受快乐和谐。
2016年12月17日20:07写于静心书屋
附:刘亮程《与虫共眠》
我在草中睡着时,我的身体成了众多小虫子的温暖巢穴。那些形态各异的卑小动物,从我的袖口、领口和裤腿钻进去,在我身上爬来爬去,不时地咬两口,把它们的小肚子灌得红红鼓鼓的。吃饱玩够了,便找一个隐秘处酣然而睡。
我身体上发生的这些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天我翻了一下午地,又饿又累。本想在地头躺一会儿再往回走,地离村子还有好几里路,我干活时忘了留点回家的力气。时值夏季,田野上虫声、蛙声、谷物生长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支巨大的催眠曲。我的头一挨地便酣然入睡,天啥时黑的我一点不知道,月亮升起又落下我一点没有觉察。醒来时已是另一个早晨,我的身边爬满各种颜色的虫子,它们已先我而醒忙它们的事了。这些勤快的小生命,在我身上留下许多又红又痒的小疙瘩,证明它们来过了。我想它们和我一样睡了美美的一觉。有几个小家伙,竟在我的裤子里呆舒服了,不愿出来。若不是搔痒得难受我不会脱了裤子捉它们出来。对这些小虫来说,我的身体是一片多么辽阔的田野,就像我此刻爬在大地的某个角落,大地却不会因搔痒和难受把我捉起来扔掉。大地是沉睡的,它多么宽容。在大地的怀抱中我比虫子大不了多少。我们知道世上有如此多的虫子,给它们一一起名,分科分类。而虫子知道我们吗?这些小虫知道世上有刘亮程这条大虫吗?有些虫朝生暮死,有些仅有几个月或几天的短暂生命,几乎来不及干什么便匆匆离去。没时间盖房子,创造文化和艺术。没时间为自己和别人去着想。生命简洁到只剩下快乐。我们这些聪明的大生命却在漫长岁月中寻找痛苦和烦恼。一个听烦市嚣的人,躺在田野上听听虫鸣该是多么幸福。大地的音乐会永无休止。而有谁知道这些永恒之音中的每个音符是多么仓促和短暂。
我因为在田野上睡了一觉,被这么多虫子认识。它们好像一下子就喜欢上我,对我的血和肉体的味道赞赏不已。有几个虫子,显然乘我熟睡时在我脸上走了几圈,想必也大概认下我的模样了。现在,它们在我身上留了几个看家的,其余的正在这片草滩上奔走相告,呼朋引类,把发现我的消息传播给所有遇到的同类们。我甚至感到成千上万只虫子正从四面八方朝我呼拥而来。我血液沸腾,仿佛几十年来梦想出名的愿望就要实现了。这些可怜的小虫子,我认识你们中的谁呢,我将怎样与你们一一握手。你们的脊背窄小得签不下我的名字,声音微弱得近乎虚无。我能对你们说些什么呢?
当千万只小虫呼拥而至时,我已回到人世间的某个角落,默默无闻做着一件事。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认识几个人,不知道谁死了谁还活着。一年一年地听着虫鸣,使我感到了小虫子的永恒。而我,正在世上苦度最后的几十个春秋。面朝黄土,没有叫声。
(选自刘亮程散文《遥远的村庄》,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