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沙饼
(2021-01-18 19:14:08)
标签:
杂谈 |
分类: 杂文、随笔、评论 |
豆沙饼
张永渝
早晨去四中胡同买芝麻烧饼,同时买了12个豆沙饼和10个糖烧饼。
中午的主食是烫面的荞面蒸饺。母亲的兴致很高,催促我热一个豆沙饼尝尝。刚吃到嘴里,她就赞不绝口。好久母亲没有以这样的热情夸赞过一种食物了。我尝了一下,确实好吃,没有邪味,豆沙甜度适中,饼皮松软可口。
“发面的,不伤胃”——午睡起来和母亲交流——“可比点心强”。我逗母亲,“你嘴挺刁啊 ”。
不是母亲嘴刁,而是她牙齿零落加之肠胃年久失修,一般美食她已无福消受。比如她喜欢吃江米年糕和江米黏豆包,可现在一口也吃不下了。前年腊月根儿,一口粘豆包加两片橙子,腹痛了三个月。
这几年,母亲称赞的美食有赤峰喜利来制作的酸奶月饼,李子柒牌的米糕,银行胡同的回记豆沙包。我和她的口味一致,当然,这些面食都比不上她的家常饼和炸排叉。
母亲身体好的时候,除了糕点,家里是不买面食的。花卷、馒头、糖三角儿、豆沙包、葱花饼、发面饼、烙糕、韭菜盒子······母亲像翻花绳一样变着法地给我们制作各种面食。就像我对待创作一样精心。这样的努力一直持续到现在,虽然我们雇了钟点工,但中午的面食是否受到了母亲的指导,入口便知。她极度珍惜我的时间,等到干粮起屉、凉得差不多了才招呼电脑桌前的我吃饭;假入我在单位,她会估算好路上的时间和干粮适口的温度再给我打电话。
早些年不是这样,母亲会招呼我洗白菜叶子,帮她把“盘腿儿”的“小剂子”放到大铝锅的蒸屉上。等点上火,用湿毛巾捂上锅盖,她会说:“蜀恒,看时间”——一般是15分钟。
在《厨房诗:戗面馒头》里我记录了和母亲一起劳动的场景——
加面引子,发一宿。
“涨包喽”,稀面结痂,搪瓷盆儿“涨包”
倒碱水,搅和,“稀软”、“加面、面”
拽出来“揉搓”,粘乎乎,揉,加面
“手得给劲儿”,把碱揉匀
“使劲”把面揉开
一个死疙瘩也不能有
团团,转转,摔一摔
拍一拍,弄个小山包
“差不多啦”(碱多,再饧会儿)
刀切,几条;再切,小方块儿
“再给点劲儿”,揉,揉
“小剂子也得大把势”
抟成憨厚的窝囊样儿
(碱多,饧一下),“可以蒸啦”
蒸屉上放菜叶(抹香油也行)
“松着点”,小剂子盘腿儿,
“它冻不着”
湿毛巾捂锅盖
一刻钟——“起屉喽”
“哈”,“利口” “筋道”“瓷实”
“没有膨松剂”,一揭好几层
有种“特别的甜”
(放了盒过期酸奶!)
诗得好好揉
没劲可不行
“多大锅和多少面”
“别多也别少”——碱是关键
到底放多少——
碱大碱小,全得凭经验。
作为诗歌评书生活类的代表作,我曾多次在各大中小学表演,效果很好,这首诗融入了我30多年的经验。自打2014年我被放逐去搞拆迁后,这样的场景消失了。一方面因为身体的原因,母亲不再张罗自己蒸馒头和花卷;一方面是因为我的脾气变坏,母亲不再招呼我看时间了。关于我的脾气,大前年过年前,母亲还给我写过一封信,意思是知道我的辛苦,但请我不要对她嚷。
际遇和衰老一样,是一把刻刀,它不仅修改着被雕刻的物料,还改变着物料周围的环境。很多事情,不能像现实中的喻体那样被轻易地打扫。而孤独就是那个辛劳的工匠,他教育当事者不断地妥协,以期适应或假适应悲凉的现实。确实有这样的人,他们的人生就是一系列的挫败以及N次挫败后的N次妥协。
我的生活就是一系列的挫败。我吆喝着珍惜优质时间,视优质时间为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这是多么伪善的自我激励。丈量优质时间的疆土,除了从父母继承来的以外,太多是从父母那里蛮横无理自以为是抢占的,我的舒适源于他们对优质时间的割让。而此中的尤其肥美的部分,我未能在他们需要时回赠,在酒桌儿或办公室任意抛撒,无偿赠给了一些不相干、所谓的“朋友”,忘了是谁说过:“大抵坏事是朋友干的——以关怀之名。”
哦,原来所谓”朋友”的关怀就好似为赋新词强说愁或或体制一抱就叽拉尿的骚情心态——不过是一块发霉后早已板结又喷了香水的饼子,拿来晃一晃怀旧的玻璃眼儿,撩一下链秧子狗或许可以,用来当成信物——结果呢如何——王晶电影《九品芝麻官》演得很逼真啊。
人生和创作一样,中年之后,还不能沉到日常中,还不能把最好的时间切给最值得的人或事物,还在那风花雪月和凌空蹈虚——与其摸着虚荣许下的半块馊饼子意淫未来,还不如到哈达东街的四中胡同,去“回味烧饼”的小吃铺,买上几个豆沙饼。
(20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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