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之闲话（六）

张永渝

1、文学是对生活的虚构的表现，但这样的表现却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生活，帮助我们在生老病死的迷宫中找到方向。巴尔加斯·略萨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的演说是一篇宏文，有性情，有个人经历，不吝惜介绍自己的思想来源。如上的表述可与《卡夫卡谈话录》里的一句话对读：“没有真理的生活是不可想象的，真理也许就是生活本身”。    比疯狂的阅读、不断地敲击、畅快的漫游更重要的是什么？于文学而言——是积极的生活。

2、无论在什么样的困难情形下都要保持精神生活的质量。因为失去了这一点，仅仅这一点，我就会失去一切的根基。——残雪的话说明了一个道理——在边远的小镇，在时间的罅隙中书写，有时，写作的意志和写作的技巧一样重要。

3、对待生活应该有作品意识。如同对待不可重复的、天赋的时间。

4、在一首诗里，我这样概括D城文学——“像一条屎河在奔流”。粘稠，勇敢、勤劳，甚至不乏激愤，它动力澎湃，滚滚向前。真是奇观，写作近三十年，此种自信的奇景堪与浑元形意太极掌门马大师的之“转化发”的高论相比。

5、“在我们的心里或许有一把旺火，可是谁也没有拿它来让自己暖和一下：从旁边经过的人只看见烟筒里冒出的一缕青烟，不去理会”——这句话是不能被缩减的，比如缩减成“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因为它是温和的——梵高在给弟弟的信里预见了一种结果——在边城，做积极地、反虚荣的耐心教育是一种温和的冒犯。

6、阅读是一种诚实教育。

9、阅读拓展了作家关于写作范式的视野。用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写作范式来处理各种材料，并将加工好的材料装到合宜的筐子，是作家的重要工作。仅以蓝色东欧系列丛书为例。比如米沃什的《路边狗》，这是一部现成的教材——教我们处理日常生活的边角料和闲言碎语。比如贝拉的《垃圾日》，教我们如何将一系列的短篇编成一部长篇，还不止这些，如何借助简单的绘图工具完成小说的结构设计。比如赫贝特的《带马嚼子的静物画》——教我们如何专注于一，且在书斋式的写作中将考据本领、生命体验和必要的迁延结合起来，更重要的是它闲谈一般的语调和跳宕的文法——一幅画随着叙述的展开被缓缓呈现出来。

10、以缄默的会意互递讯息，谁能读懂迷茫的大海上这颠簸的旗语。

11、孔子说：“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狂妄而不直率，幼稚无知而又不朴实厚道，看上去忠厚却不讲信用，我无法理解这种人）——D城的文学现场里的所谓大咖几乎都是这样的人。表现得狂妄可以作惊人语，看上去忠厚可以瞬间拉近距离——这是毫不费力的人格设计。正应了《庄子·则阳》中的一句：“夫力不足则伪，知不足则欺”。

12、只要锦绣的织机还在胸中奔腾，只要寂寞的提灯者还在路上，只要燕子的剪刀还能剪裁精巧的语言，，那么行动就会从人物的声音和节奏中产生，广袤的原野和始终充满惊喜的生活将不会吝惜它的耐心。哦，才华不过是锦上花。

13、《梦想的共和国》是布鲁诺·舒尔茨一次屈尊的布道。屈尊这个词来自于沃尔科特的诗歌《安娜》——他让他的读者相信，他的小说只有一个主人公，那就是想象。

14、线性协作未必能带来合理的流动性。如果想象是主角，倒无所谓。如果观察掌控一切，合理的剪裁是必要的。

15、阅读的转化是写作者的基本功。很多人只“转”到表层，呼一口气，只是吹动了皮毛——格言摘抄，简单拓展。而有人能“转”成风骨，大风刮过了丛林——将自我的品格熔铸到了学习的范式中了——那文章似乎在哪里见过，熟悉又陌生——写大动荡时代的家庭，怎么有加缪式的赫塔·穆勒的味道呢？

16、《庄子·寓言》曰：“重言十七，所以已言也”（借重古人的话占了十分之七，是为了终止争论）。用典在任何时候，都有这样的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