鹓鶵、鸱、燕子、苍蝇和瘦马——写在首届北中国诗学论坛召开之际
(2019-09-13 10:4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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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杂文、随笔、评论 |
鹓鶵、鸱、燕子、苍蝇和瘦马
——来自四线城市的观察,写在首届北中国诗学论坛召开之际
张永渝
我家养了两只猫,一只叫阿福,是猫龄13年的土猫,另一只叫欢欢,8年的美短,前者在我家二楼的平台上过活,上有简陋的猫窝,遮风难遮雨。最难过的是夏天,去年中暑,已经捯气了,被我用自制冰块和速效救心丸救活。中暑好比撞断了肋条,难受个把月基本可以平躺,可平台上的苍蝇好似漫长又不幸的婚姻,得需要美好的年华来和它兑换。因为手懒,七月初的几天,没有给阿福清理食盆儿,越倒越满,觉得不对劲,将里面的伟嘉牌湿粮倒进平台菜畦,恶臭盈鼻,食盆儿底部一层白花花的蛆。羊肝上、牛肉味的干猫粮上,伊纳宝牌的肉麻花上,湿粮和鱼罐头上,一转身,上面已落满了苍蝇。乡下的亲人曾经讲起,在窄小的牲口棚里马和驴因不堪苍蝇的袭扰狠命撞头的情景。平庸的自媒体(公众号/美图/博客)与烦人的效果与苍蝇相近。它们有一种追腥逐臭的本性——繁殖力极强,传播效果很好,术语叫作“信息裂变”,在老少边穷四线城市,它们是诗歌话语传播的主要载体和基本手段,张XX、刘X和余XX等用力过猛、泪飞如雨、自我复制、制造话题的诗人及其写法极受推崇。这么说吧,《X刊》就是一座高山,主流的写手都被它的影子和低劣的趣味所左右。《逸周书·时训》里遗漏了立霾时节的三则物候变化,那就是,——一候蝇始收声;二候蟋蟀入床下,三候蝇始变鼓掌的肉鸽。当这些四线城市的主流写手一旦被收编,他们就会对着讲座席上的鸱露出八颗齿,双手就像肉鸽一样拼命的鼓掌。在一般地域文化场域内,在体制话语的挤压下,许多现代诗人主动投入自我复制的尾矿库、清理细节后浪掷灵感并平庸的手法而使诗写功利化了。没有勇气活在细节中,只好嗡嗡叫苟活以应对创作的冲动。
《诗经·七月》告诉我们,接续“蟋蟀入我床下”,需要进行“穹窒熏鼠,塞向墐户”的工作——“堵塞鼠洞熏老鼠,封好北窗糊门缝”。不能期望某些大型体制内诗刊的话事人们于酒足饭饱之后还能飞翔,不,有些人闯完海南回去之后翅子就断了,可他们自有办法,首先和权力搞好关系,搞不好关系也绝不出恶语,他们将策略人格化、文本化了。套用一句俗语:“一切都是套路。”通过高洪波退古钱事件,方方实名举报事件我们对一系列的套路可窥一斑。诗歌文本的策略化、套路化、平庸化使得研讨、批评变成了站队,诗歌活动变成了套路,编辑行为变成了三胖式的拉拢和奖励。这样的情况,真让人失望。在某些地区,原创以及关于原创的讨论就是一个屁,哎,诗人的忧伤就是屁神的忧伤。
非非大将董辑曾先后八次来到赤峰,王文亮的引荐以及他的讲座和诗歌活动改变了边城的诗歌史,经由他的描述和我的阅读及编辑工作,得以结识一位优秀的诗人、评论家、文学活动家——周伦佑先生。这里“结识”的意思约等于早期《诗探索》杂志里“结识一位诗人”栏目之“结识”的含义。周伦佑先生是一个鹓鶵。鹓鶵是中国神话传说中与鸾凤同类的鸟,传说中的瑞鸟,用以比喻贤才或高贵的人。古书上指凤凰一类的鸟。此外,欧阳江河、西川、于坚、韩东、钟鸣、刘恪、余华也是这类的大鸟。这只大鸟以火焰为食——“所以很美,很灿烂——其实所谓的火焰也是想象的。”
十八世纪,人们普遍将火看作星辰的食粮。那么想象就是丰饶的大地,当原始的纯真像遭受冰雹的西瓜一样在瓜田里烂掉。地头窝棚里的农人欲哭无泪。在边城,现代诗被看作遭逢良运的狗屎,人们将对无知的慰藉加诸于不能结实的庄稼。火的信使,像穿心过尾的一匹瘦马,在边城踏出灵感之井——
踏出灵感之井的瘦马
穿心过尾
氐宿之泉汩汩流淌
绕南箕,汇入北斗
簸箕扣过来
词语的豆子从天而降。
长柄的青铜枓
你凭空举起
雨后的原野啊银蓝色的旅人
在星夜里舀出一勺
橘黄色的酒
我想董辑就是这样的一匹瘦马。他不一定是跑得最快的,但他运来了想象和思辨的火焰。
我想散文作家北岛是一只燕子。北岛体味北岛的散文,可以去半支箭河与锡伯河交汇处的一片湿地。盛夏时节,那里有二十几种鸟,一眼认出的是燕子。翅狭长尖细,尾巴像细腰般的定音叉,蓝黑的毛羽闪着金属的光泽,它们一会东,一会西,忽而弯折、猛又回转,画出仰盂形或覆碗形的抛物线,时而贴着河面,时而窜上高空。没有固定的章法,却“轻盈”——“我忘了那小镇的名字,打电话问顾彬。第二天早上他发来传真。纸上除‘丁克尔斯比尔’外,只有他的中文签名‘顾’。那白纸好似空山,他就在其中”。
如上是《空山》的最后一段,这个结尾好似穿过桥洞的风,向下,吹皱了波光粼粼的锡伯河,向上,与轻盈的舞步擦肩而过。阖上书,书斋里的观察者径入张枣的诗里,变作一只站在电线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的燕子。
从张枣的书里出来,我还是一只呆鸟,但张枣的确是一只轻盈的燕子。此外,蒋蓝、马永波、木朵、柏桦、杜马兰、阿坚也是轻盈的燕子——“仰见一只家燕逆着风飞,忽然悬停在空中,像浮在水面上的健将,蓦地,箭一样地向下,如出膛的礼花,如忽起的高音儿”·······
擀了这么大一张皮儿,已经大过了地图上赤峰与通辽的距离,文末的馅料却是悲凉的疑问——真的有离开作品本身的话语权吗?还剩下多少依托于作品本身的话语权?被蝇变肉鸽鼓励着的、躲闪灵巧、却不能飞的鸱还能遮蔽多久,他孱弱的室内的翅膀真的能遮蔽天空吗?我想驮运火焰的瘦马和轻盈的燕子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们打嗝儿或闭目养神,从远处,你可以看见一缕青烟和黑色的燕尾服。
(2019.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