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三十本书。于永东、米兰作序。136页。欢迎同仁索取
标签:
文化 |
分类: 转载文章或与《红山诗刊》有关 |

奥尔罕·帕慕克在《一座城市的记忆》里写到:“伊斯坦布尔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我依附于这个城市,只因她造就了今天的我。”
威廉·福克纳用一生的努力,虚构了约克纳帕塔法这块土地,为了写下美国南方密西西比州他家乡的历史。
神话里的尤利西斯在海上漂泊流浪,最终毫不迟疑地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他和故乡的那只狗熟悉彼此的味道。
在边城赤峰,张蜀恒———我的挚友,体制内的同事,血液里流淌着巴蜀勤勉和塞北豪爽因子的我尊敬的优秀诗人,在文学评论等诸多领域风生水起的大才———在他女儿指出的“邮票般大小”的“诗意核心区”里,以“雄鹰般的视野”(董辑语),尖锐的想象力,纵贯百科的庞大阅读谱系,以及浑然天成的气度,把对词语的天赋敏感,凝练于锋刃的笔端,对时代,对历史,对正在发生的被修饰的现实,对四季和烟火,对条幅和饭局,对每一件不起眼的事物进行了“宏观的把握,细节的呈现。”
几十年如一日,三十多本的诗集,他的勤奋令人敬畏。
他扎根于传统文化的土壤,采集东西方各种语言的芬芳,让他标志性的摩托声如丝绸般袅袅回荡。
他执着于精心的镶嵌,把看似杂乱无序的世界,熨帖成严谨致密的诗行。
他时而在暴风里的云端舞蹈,时而在细雨中贴地疾行,放眼皆是“神圣的日常”。
他坚持“重回正典的迷宫”,他喜欢的诗人可以列出长长一串名单:西川、张枣、曼德尔施塔姆、沃尔科特、兰波、布罗茨基、保罗·策兰、洛特雷阿蒙等等。他醉心于拨开眼花缭乱的繁冗,复归高洁恒远的经典。
———正如诗人所说,把路还给行囊和脚,把草原还给轻快的马蹄。
蜀恒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诗人,读他的部分作品,能明显感觉到他写作的独特内驱力。那就是一种自觉的方向感。他非常清楚自己每一步的指向和步伐的大小。他在《瘦马
》这样写到:
多么贫瘠
三年的时间
这一匹瘦马
穿过灰霾和风沙
苦日子到头了
这是哪里
比它的肋骨还要忧伤
它知道
没有人会听
迟到的解释
眼下有个二手的草原
虽然看起来有点脏
他不担心动力的机制
除了奔跑、泪水和幻影
唯有热情是原发性的
瘦马,已经只能靠想像完成恣意奔跑的瘦马,在贫瘠中,艰难穿过灰霾和风沙,原本以为会迎来水草丰盈的天地。结果,等待它的是“二手的草原”。草木凄凉,沙尘覆盖,这该是多么深沉的忧伤。
但它还有“原发性”的热情。众所周知,蜀恒几乎是在用一己之力扛着红山诗社前行。他深深知道这其中的艰辛。他在书桌前凝定,让文字准确无误的参与发酵。走出屋门,他把自己投身到更大的书桌面前。组织,策划,筹备,选址。这一切只为建构边城诗歌文化体系。他演练自己的十八般武艺,孜孜不倦近乎苦口婆心,让我们看到力量的源源不绝。在这力量的驱动下,这个体系的地图已初具轮廓,图上的河流和沟壑,平原和高峰,被那些热爱诗歌的血肉和灵魂填充得日益丰盈。
不确定蜀恒这首诗有没有受到臧克家《老马》的影响。“眼里飘来一道鞭影,它抬起头来望望前方。”老马精疲力尽,但相信前方的自由。这一望,让我想到了美国诗人哈诺德·哈特·克兰的诗句:
霜冻的眼眸擎起了祭坛
而寂静的回应爬行在繁星间
读蜀恒的很多诗,就像翻越一座座山。每一个山峰都有其独特的陡峭。但归
根结底,他的诗脱胎于不朽的经典。那些伟大的文字是他最宝贵的营养素。他在《重回正典的迷宫》这首诗里,搭建了一个清晰的知识塔。从古希腊到先秦,从魏晋到现代,从俄国到美洲大陆,从植物志到宇宙史,他们就像博尔赫斯笔下的“迷宫”,明亮,跳跃,尖锐,幽暗,旋转,重叠,多轨的情绪包含了太多哲学思考、道德观念、伦理价值、入世出世等文化智慧。
他在一阵抽搐中醒来,眼睛蒙上薄翳
双手变成熏黑的鸟爪,他不曾失败
没有梦想,就扯碎现实的生活
布鲁诺·舒尔茨习惯于在一个宏大的叙事里,表现对欲望、变形、死亡等极端审美。“鸟”是他作品里一个重要意象。蜀衡向他致敬,就是在向奇诡的文字和难分难辨的梦境致敬,向经典的甜美和芬芳致敬。
他的诗歌评书,类型包括相声、传统评书、现代故事、民间笑话、朗诵、戏剧、童谣、摇滚等。内容包含之广,挖掘之深,可听见传统那遥远悠长的回响。反讽,借喻,互文……他让诗歌变身,在笑声中飘荡,在长衫里生长,在琴弦上扎根。
在蜀恒的这些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到他把自己和历史和人类连在一起的努力。他兴致勃勃地打量,建构自己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之间的交换通道。世界的神秘,生命的丰富,在他笔端不动声色的流露。
这不是一种洋洋得意地炫耀,而是在深度观察后骄傲的自然洋溢。这观察不仅是视觉的,更是触觉的,心灵的,思想的。
他把诗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他相信,自己绝不比诗懂得多。
“如果你能用一小时给我一点你的痛苦,我会交换给你崇高的幸福。”
在作品《为什么写诗》里,蜀恒运用自己最擅长的“嘎嘣脆”的语言,简单直接,如铜铃般直达耳膜深处。“因为,我乐意”。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诗人,语言和空气和阳光一样重要。他的口语诗,精妙地运用大量的地域世俗俚语。每首诗都显示出作者低头和读者沟通的姿态。对中国古代诗词略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诗作,大多都接近口语或者直接就是用口语写出来的。比如白居易的长恨歌,李白的赠汪伦,杜甫的石壕吏等。在现代诗人写作中,胡适在《尝试集》中提出了“怎么说就怎么写”的理论并加以应用。
很多诗人并没有接触真正的语言问题,他们用大量具有冲击力的词语,貌似发起了一次冲锋,但实际上,他们的脚步离诗歌的本质越来越远。语言的力量,没能够帮助诗人完成创作。
蜀恒以自己“乐意”的任性,在看似通俗的外衣下,进行着不俗的表达。
诗人阿坚评价说:“他把俗当成纸,包着真与正。他把俗当成味精,洒在揭丑批恶的快餐里。”
“没少喝了”,“咱俩私聊”,“一裤兜子”,“别来,麻烦,哎呀”,“加油哦”,这些亲切直接的词语,以意象经营代替修辞,用高度鲜明的形象感,显示出作者高超的概括力。
很多时候,蜀恒也会把箭头对准语言本身。诗人的怀疑天性让他不敢完全相信不可靠的语言。在当前我们的语境落后于印欧语系的大环境下,新的关系和秩序正在形成。巴别塔始终在建,诗人的探索永不停歇。这是一种决绝的冒险,但不是冒失。塞尚说,他每画一笔都冒着生命危险。蜀恒的诗歌“始于战战兢兢,终于一身透汗”。在有些诗里,他用夸张的形式感,破坏结构的平衡。感官的错位、封面的设计、字体的变形、意象的重组等,让我们的阅读在历险的同时,也更强烈地感受到隐身于词语后面的内容和意义。
蜀恒的诗歌,一切皆可入文。他的微信公众号每一期都配有歌曲,一水儿的文艺范儿。看看歌单就会知道:谢春花。宋冬野。冯佳界。叶蓓。周云蓬。二手玫瑰。关于宿命与现实。关于回归和理想。蜀恒高大威猛的外表下,抽丝织锦般的浪漫情怀显露无疑。
在他的作品里,永远没有让我们感到才思枯竭的担心。他每一篇作品的问世都在向我们清晰地表明他的进步,这是因为他从来不缺乏瞬间加速和猛然停止的底气。
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求变化。从创作至今,他的作品是一个完整的运动着的空间结构。从早期的炫技、俚语化探索、意境的寻找、意象的营造、视觉形式的体验到有生命细节的捕捉。他的匠气,在一天天消减。他的情怀,却在这种较量中日趋成型。从刀削斧凿淋漓畅快的表达到云淡风轻的人文关怀,蜀恒已隐现大家风范。
看看他的新作《两封信》吧:
诗人好似那卑怯而良善的老人
她小心地热爱着工作
热爱每一件工具
热爱樱花和阳光
临别,向它们挥手
一如来时那些树向她招手
这是多么纯美的文字!像一束追光照亮了整个纸张。生命感跃然纸上,它敞开了世界的爱和包容。我想,蜀恒目前应该是处在自我反省自我沉淀的阶段。他的诗句里出现了少有的白鹤亮翅般的嘹亮。在整理技巧包袱的同时,蜀恒已攥住了诗歌那优美的内核。
蜀恒的诗歌,很难单独拿出一首来定调。他们以不同的面目殊途同归,以迥异的身份共同构成他的诗歌大厦。不同材质的语料砌在一起,呈现出建筑的材料美和独特的气质。
伟大的博尔赫斯这样写:
茉莉花和忍冬的香气
沉睡的鸟儿的宁静
门道的弯拱,潮湿
——这些事物,也许,就是诗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