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记，头陀与斯奈德

与头陀素未谋面，每天看他在微信圈里发“打结”照片，树、花、草、石、地衣、苔藓；风，如怒；水，如吼；最好的、是云，千形万状。

点赞。回踩。喝彩。回复曰：“嗨，一千块钱的国产手机，也就这样了。”

与他沟通，求通联地址，以“邮寄作品交流”。以网络不好悬置。希群为编《红山诗刊》约稿，与我有同样遭遇。

继续点赞，回踩。喝好。

7月19日，初加好友，列题，关于头陀，从郭师发财之推重写起，几百字，于母亲那头的电脑，废而不用。

今日读杨子译《盖瑞·斯奈德诗选》，想起头陀和他早上的随记。

这个颇为自负、精神独立思想自由的牧羊人，对自己的职业有着专业地自豪。

一如斯奈德通达晓畅的自悟与自信。

孟郊诗云：“天地入胸臆，吁嗟生风雷。文章得其微，物象由我裁”。或可形容他们的胸襟和吞吐，那些生产和生活在田野、山林里的诗人，那些能够在自己的劳动和冥思中发现诗意和快乐的作家——在树上是鸟的眼睛，借树的纤维畅饮，留下一朵云，那云虽干瘪却轻盈如张枣的鹤；在地上如戴手套的石头，随斑驳的苔藓涂抹，雾里的远山要借他的颜料棒，生动如《小雅·无羊》里的羊——“尔羊来思，其角濈濈”。

一本书照亮另一本，一瞬间照亮一个时代。读者举起诗和格言，这超出了他的命运，是镜子溢出来的光，是理想并非多余的部分。阅读就是这样一面镜子，同样，一个作者映射出另一个作者。

盖瑞·斯奈德诗云：“山谷深处烟雾缭绕/连下五天雨，跟着三天酷暑/冷杉球果松脂闪光/岩石上，草地上/新生的苍蝇密密麻麻。”（《八月中旬，索尔多山瞭望台》）伊哈布·哈桑说：“斯奈德的诗受他的体力劳动的韵律的影响。”（《当代美国文学》），头陀亦如是。

   八月十五日清晨，头陀贴照片两张，附随记——

“比较器重一个词:薄如蝉翼，觉得隐者机锋呢。不能再薄了，再薄就是雾就是光，就是一层想法了、一声叹息了。

    说命运也是它，薄如蝉翼。再薄，也是命。活着，就不破。破了，是雾是光，是听得到的一声叹息。不破的，都在活着。感情也是。爱了一辈子，破不开。恨了一辈子，挣不脱。也就是一层蝉翼的事儿。

      这条虫，那天上午，一片蝉鸣灌耳。吱的一声落在眼前的一茎枯草上，平常见到都很难。听着榛柴窼子里响的欢畅，走近就禁声了。那回，许我小心屏气地拍两下，又吱地飞走。有意？无意？反正没有说破。那天下午，不远处龙卷风过境。”

     头陀的蝉/缠/禅，令人想到斯奈德的蜜蜂——“蜜蜂在一朵花身上撞得砰砰响/温暖的没喝醉的一天”（《雨季前一个戒酒日》）。

     写每日发生身边的事，伐木、狩猎、瞭望、散步、洗浴、交谈，祛除矫饰，控制情绪，写“几英里”以内的所见所闻，写劳动本身，随物赋形、即事抒怀，把修辞变为思考的一部分，呈现温情的客观平和的内心。这是好方法，却难学、难成。斯奈德等人的做法是将事物置于可亲的劳动中，找好角度耐心观察，文法适应天气和节气变化，词汇根植于活动的场域，视自然为可以交流彼此倾听的朋友，满怀喜悦与谦逊，回到日常、场景和细节，爽利通脱地操习趁手的工具，操斧伐柯，翦除榛梏。清理泉源，让存在之思像溪水流经田野山林。此中滋味，浑如盖瑞·斯奈德所言：“想不起来读过什么/几个朋友，都在城里。/喝马口铁杯子里冰冷的雪水”。

     继上个月将阅读带到拆迁的现场，本月跟随天气写——敲击键盘以应和雨之徐急，也是不错的机制。在这方面，头陀和明子是我的老师。

      明子，居巴林右旗，医生，遍识草木。前几日发图片问野花名，一分钟即回：“薤白 俗称小根蒜，山和尚头，”附赠一则花上的昆虫知识——“那虫儿是斑蝥”。

      头陀，微信签名，在水头陀，本名，李强，克旗新开地乡人。

（2017、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