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与慢

张永渝

    “1998年3月8日，柏桦得了个儿子，取名柏慢，因为我们这一代人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写诗，性，或是革命，都比生理快一拍”。这是钟鸣写在《旁观者》里的话。

     反复酝酿，写下读后感《忽然》——开篇难/老仆侍弄少爷般/给稀松点扣子造好无辜相//因烦心事而炫技/上套   解套/为半卷的舌头添油加醋//一张嘴   吐出来/门牙和两颗豆子/不吐不快/比一般的（词）快//较“刹那”慢/比它好看/睁一眼闭一眼/是什么什么的样子······

     原本是一场速度练习，马步蹲得太久（三个月），生出点思想，试图顺车探讨一下节奏控制和行文之“快与慢”的关系：“忽然”地快，如何处理接下来的慢？借诗歌主题“灵感降临”的壳，奔着“速度练习加诗艺探讨”的创业板使劲，费劲巴拉，与最初的设计和长时间准备难以对应。诗里，“忽然”这个词像影子掮客，抒情主人公被他牵着，最终写成了如此前景难料的样子。

     布罗茨基有言：“有时，借助一个词，一个韵脚，写诗的人就能出现在他之前准也没到过的地方——也许，他会走得比他本人所希求的更远”。接下来，理智上赞同、情感上囿于机能，与他的看法有差别，我体味的“诗的写作”未必是“意识、思维和对世界感受的巨大加速器”——因为走得远，所以感觉更慢。小诗人，更像是一匹走山路的骡子。

     相较于金钱时代的“快”，我欣赏的诸多汉语诗人写得都足够“慢”。于坚是自信与高山一般坚实、宽广如大河一般的慢；翟永明是本能的夜猫子在白天的慢；孙文波是叙述与无名小镇的慢；张曙光是“知识分子”的花格外衣上静物般的慢；打通中西的西川，气象混沌的慢、无论远景与近景；晁盖一般震慑群伦的王家新，慢如厚实的雪；胸别才子的平方之徽章的欧阳江河与陈东东，骑跨古典现代两套词语努力平衡的慢；钟鸣，独创文体、独一无二的礁石在芜杂平庸的时代分开人流的慢；罗羽，植物繁茂自成阴凉盛夏里的慢；马永波，追金琢玉的慢；韩东，源于内在修养气质上的慢；还有伊沙，语感上抹了黄油的机会主义分子，属于一下子很快，忽然就慢下来、结尾那个顿挫的慢。

     最后是心仪的张枣：技艺精湛、浑如醉枣，白云舒卷、鹤一般从容、喜悦如燕子、燕尾服一般典雅的慢——

当燕子深入燕子，

当舞蹈在我心田初夏般发病，

我要脱下鞋，提着灯，

跟你一道，老师

跟你一道珍藏在风暴正中。

（1999年9月11日初稿

2017年7月26日定稿）

补记：半价卖掉了《旁观者》，如今淘宝价一套350.。所幸留此读后记，另有更细致的一笔：“摘自《旁观者》921页。海南出版社98年11月一版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