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叨机

张沅

他很絮叨，几乎是个唠叨机：“起床”；“快点”；“写作业”；“喝点水”；“把手机放下”；“别躺着看”；“把帽子戴上”。没眼神，总在我心烦的时候絮棉花。

他记性很好，我找不到钥匙，不见了卷子、课本，很快就找到。找的时候不说话，还安慰我别着急。要是有名言警句忘记了出处，一问他准保搞定。

他不太注意个人卫生，有时好几天也不洗脸，穿件衣服舍不得换，胡子长了也不刮。曲棍球杆形状的书桌儿上堆满了书，不光书，还有饮料瓶、水果皮、包装袋，乱七八糟，像他乱蓬蓬的头发。

他总说，“食言者肥”。虽然挺着蜘蛛形肚子，可他言出必行。虽痛快却并不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轻诺必寡信。”这个优点得到了身边人的称赞。

他是我的父亲。上学期我成绩不好，他并没有责备我，说了一句：“知耻而后勇”。我把这五个字输进手机，成了开机问候语。一有时间，他就带我去洪森书城，挑名著，他手舞足蹈，买一本漫画，马上唉声叹气。他最愿意介绍了，也不管你愿不愿听。有时候幽默得过分，拿起一本书嘎嘎乐、我真是搞不懂。他喜欢读书，却爱憎分明，在他眼里，流行读物不值一提。他说，“放牛吃草”，“典”来自朱德庸：他爸从小让他随天性发展，不受学校教育的束缚。

父亲把书想成了草原，他的，我的。我家，除了书就是书：文学、国学、科普、儿童文学。他连编带写出了十几本，但好像并不在意，有些作品写过就忘了，有时翻到某一页，大呼小叫。他爱好广泛，读书之余，还喜欢看电影、收藏连环画、打羽毛球。他希望我跟他学，可我喜欢湖南卫视和漫画，篮球偶尔摸两下。这让他愤怒又无可奈何。不过，外国的儿童文学名著我可看了不少。每读完一本，父亲高兴得像初一新生，会郑重地记在本上。

“你看会儿书就不行”；“别再看漫画了”，现在我没那么喜欢漫画了，他的唠叨发挥了作用，我可不想当一个吃草的漫画家。

（20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