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露出了冰凉的鼻尖儿
——李直小说《庄稼》三部曲阅读随感
斧子还操在手里,多余的东西如白灰已经被他削掉。小说,露出了冰凉的鼻尖儿。按照原来的计划,庄稼系列有五部,第四部《高粱》写了一半儿,李直搁了笔,没有再继续。于是形成今时的规模,我以为刚刚好、刚刚好。这些天然的文字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小说不需要多余的东西,或者说叙述是一种从容地去除多余部分的一次次“挥斧”的行为。施与者未必是作者,受予者也未必是文本。在明眼人开来,一部小说就是作者与文本之间无需演练却充满危险的精神冒险。
三部200多页的小说,我呼啸着翻过,分明听到了风声。这大风来自深秋的原野,吹向混乱、麻木不仁的边城,吹得精神凋零的伪作四处逃逸。骑着摩托逆风而行,我惊讶于文字的伟力,这是怎样一种元气淋漓的精神状态,大漆一样静穆、玉石一般温润,被修饰的器物闪着技艺的辉光,优雅、私密、独立、含蓄。
我曾经戏言,不要忽略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那里有桃源、有深海,更有电闪雷鸣。布罗茨基说:“在某种意义上,诗人确实像一只鸟儿,无论栖息在什么树枝上,它都可以鸣啭,希望有听众,哪怕听众只是一群树叶”。我以为,李直就是这样的一只鸟儿,他的小说充满了孤寂而决绝的力量,这力量来自于“无意义”,即功能上的“无用”和行为上的“无意义”。《李直传》里第一章的李直却不是这样。十年前,他乐于滔滔不绝和雄辩。
《呼吸》、《无色》、《交谈》,一路写下来,李直借《学前班》一转,经由一批“诗意的片段”和几部写在窄窄的笔记本上的短篇,走进了他虚设的乡村。李直在练习中成长,他的叙述越来越“轻”,不是轻盈的轻,是轻重的轻,不是姿态,而是品质与构造。一个后天努力的作家应该有勇气将自己再生一次,生下自己文学上的父亲,找到曲调、方法和尊严,构建完整的可以安身立命的知识与写作谱系。李直是一个诗人,比那些制造分行垃圾的二流子更像一个诗人,李直是为抽屉和记忆写作的诗人,他的光荣属于时间和命运。
绝智弃辩,绝伪弃诈;文有所属,见素抱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