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快搏慢

——写在儿子新书《鲤鱼打挺和兔子蹬鹰》出版之际

李红岩

    儿子的又一本新书要出版了，还需要大约十天的时间，距离上一本2个月，他为什么要出的这么快，他说要“以快搏慢”。快的基础是数量多。慢指的是心情，他说写作“需要平静”。但这是顶难的事。

   “写现代诗已有23年，单说数量，我已写出的，占我应该写出的，比例不到十分之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彻骨的悲凉。他说一大半以上的“优质时间”都被浪费了——喝大酒；生闷气；逗嗑子扯闲篇；闲事太多“不懂拒绝”；交友不慎不辨良莠；工作上热情过度，想挣钱却没有方法，消费没有计划不知节制。

   工作上热情过度，人际不通大多成了无用功，儿子对我说，打开U盘里的“C盘（潘）文件”，6台电脑的“我的文档”和D、E、F盘，里面关于本地区非物质文化、文学艺术、文化产业的“策划书”、可行报告、分析建议书、计划等多到自己都不敢相信，用哈达街的土语说，就是“逾锅了”，百分之六十不是石沉大海就是化为空气，百分之卅五变成了绊脚石和憋在肚子里的沼气。这本书里收了他的《静脉曲张》，写出了从事文化工作的某种无奈——

静脉曲张

文化是泡屎，都怕踩上

不咬人，膈应人

“虚功实做“，各部门的蹄子

纷纷找不自在。

原因是换了包装。粪只需一点

或干脆不装——金色的奶油

连奶油也不要，项目书和报告。

踩纸上的屎成了新民俗

（过后闻臭手）痒了抓一下，

象征性的跨，兼治老二的静脉曲张。

（2015、3、20）

 儿子从事宣传工作12年，去掉09至12年这段，他好像没休过节假日，单单是作家协会，半个月就有一次“大型活动”。他对我说，他安排组织的每一次活动效果都超过预期，有时“出奇的完美”，每一次活动的背后都是精心和细致的筹备——各种意外因素的紧急预案（预计来十个，俩不来怎么办，仨不来咋办；预计20个节目，剩十分钟咋办，时间不够咋办······）话筒的电池、位置；领导讲话稿字号的大小；与会人员的礼品；照相录像人员；课件；串词；会序册；事后聚餐；媒体宣传；新闻通稿等等。各种活动占用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而由于群体活动中常见的习惯性的懈怠，儿子这套拉得异常沉重。比如年初定了计划，作协一年出五本书，甲乙丙丁戊都落实到人头上了，可到时出不来，各有借口，儿子的办法是自己往前冲，“大不了自己连编带写，出5本”。再说说刚发生的事，上个星期去红庙子聂胡地采风，儿子下了很大功夫，事先先去“踩点”，对整个聂胡地的民谣文化和掌握民谣的村民有了大致的了解。在大规模采风之前，先把聂胡地口头韵语文学划分为“畜牧谣”、“熊话篓子”（扯闲篇儿）、“童谣（儿歌）”、“游戏谣”、“新民谣”、“伞头套曲”等几类，各类都记了一点内容；他还找到了赤峰学院汉文系专门研究赤峰民间文化的两位老师，采风队伍里有诗人、文联工作人员、民谣爱好者、研究者、平面媒体记者、电视记者等，一上午的时间，他收集了近二十首聂胡地口头韵语段子，“大大超出他的预计”，其中不乏儿歌《兔子》、畜牧谣《羊倌》、游戏谣《黑豆角》、熊话篓子《大胖小》等精品。再给堇力的留言中，儿子写道：“红山诗社的任何活动始于战战兢兢，终于一身透汗。”读到这句话，我心里不是滋味，有几个人能理解他这种坚决和认真！

儿子挣钱很拼命，比如夜市摆摊、炒股票、买卖小人书、袁大头等，只是挣钱不得要领浪费了大量时间和储蓄，他炒股票把我退休领回来的公积金赔光了，外加多年积蓄。更重要的是他花钱太楞，买书不知节制。人情上生怕落下，欠别人点人情寝食难安，总想马上加量给还回去。他总对我说：“人情还不起啊”。

蜀恒是我的儿子，有句话本不想说，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儿子的烦恼很大一部分源于他性格的弱点——面子矮和太较真。对某些人的不合理要求还“不懂拒绝”。比如，某人让他写调研报告或经验交流材料，专业性很强，网上下载不行，他就摁着头皮写，那次写了4000字，整整一天。儿子对我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事，这和干力气活不一样，力气活当“体验生活”了。写这种东西就像脚踩了屎，“膈济”；另外“这种东西让人生锈”。再比如经济上的事，担保啊，借钱啊种种，自己没钱还给人张罗，死要面子活受罪。

蜀恒常怀感恩之心，只要对他有恩的人，他总是想着法的报答，有时也过。比如一次他的“恩公”巴校长说了一些启功书院的想法，星期六听回来，连夜赶了个材料，骑着摩托车送到了锦山，顺门缝给塞进去了。我问他问什么不乏邮件，他说想当面说说自己的想法。我问为啥不事先联系，他说巴校长一般没事都在学校看书，我十点到那，在那最好，不在，那就是有事，不能耽误人家。巴校长的每一个电话每一封邮件，他都非常重视，不能说当圣旨也差不多。他在一首诗里写道——“在人事的气流里纠缠了太久/电磁波的云团抖颤着/送来甲午年的第一场雪/带给我喜悦和热忱//老师，你与大师互致问候/东学、西学？南海、北海？/一场变革撕扯着凛冽和风雪/那是赤子，义无反顾投向故乡的原野。”他把巴校长比作赤子，自己又何尝不是。    2007年，他的朋友、做生意的张永平遇到了一些波折，情绪很低落，找他喝了两次酒，他回来非常失落，酒后写了一篇《生意赋》，我一直替他保存——“生，孳生；意者，易也，通达简易。生生不息谓之易。大道精微而简行，生意人循大道、固本源。自求多福理应偪及他人，货以樊身进而兼济天下。易者，变易。变易为常，不循常道，不循常道，必有心机，所谓术。如君驭人术、臣奉旨尊法术、丐乞术、娼房中术、道学家伪术，君子谦谦遵礼求仁之术。意者，心也。不足为外人道。生意人冷暖自知，奔波转徙，求意必遵从于心。违于心，悖于时，悖于时，乱于道，君子不取，商人有道，近于君子。意者必空。千金为身外物声名乃美玉。有道之商温润而泽空灵玄远，不限于一时，不限于一地，孜孜矻矻行大道，求道义，其所谓儒商者也”，我对他说，这有啥用，他说，尽心而已。如此这般还说得过去，可还有一种，人家可能是酒桌上的一句闲话，他上来认真了，在那人未必认可情况下，给人家准备了很多相关的东西，有时对他的恩人是一种负担。具体例子我就不举了。

我理解的文学是很特殊的工作，它和人的情绪一样，不可能像水龙头一样，顺着拧就来，反着拧就关上。处理完闲事了，马上整一首，时间多，多写几行，时间少，少些几行。这样的操练有很大的难度，按儿子的话，写容易，难的是“在水平线以上”。不知不觉，儿子已到了中年，这两年白头发多得叫我心痛。他在工作上耗费了太多心血。工作和人情让他太快了。这种快，是一种多，占用了它太多的空闲。

我理解的“以快搏慢”是，他把多一点的空闲还给自己，事实上，对于家乡、家乡的文化，他热爱的事业和同仁，给得太多了，他无所亏欠，而他的家乡和工作是“多么的凉薄”。他欠自己太多了，他欠自己一个好心情，他欠自己业余时间大过百分之五十的乐意。出上一本书他说，找到了快乐的方法。孙女说她的爸爸收获了“喜悦带来的诗意之轻”。喜上加喜，他学会了一点点拒绝的本领，在这本书里展示了难得地“慢”。以一连串的乐就着他闲暇时的“快”，快如“兔子蹬鹰和鲤鱼打挺”。而这些快得像体操一样动作，带给他“劳动者的喜悦”，带给他珍贵的“优质时间”，带给他平和稳健的心态。这种心态就像钻头上的金刚石，是他傲视凉薄、板结和岁月的腐蚀。

写了这么多，字数“刚刚好”，今天是星期六，到了他泡下午茶的时间。最后以儿子的一首诗作结，祝愿他漫游的街路保有喜感，祝愿他诗意的管道畅通无阻，祝愿春天广场上的老鹰风筝飞得高。祝福这位“以文犯禁”刚直威猛一往无前的侠客——

午夜的诗人

他点击“保存修改”

“最小化”。新的一天开始了

下一首在哪儿？

             每一都是未知的旅程。

他掀开窗帘，望了望

小区路灯下、稍息的新摩托

“嘟嘟嘟、嘟嘟嘟”。虽以侠济世

  却轻柔平和      那骄傲的佐罗

祝愿你，我的儿子，珍惜你来之不易的优质时间以及它赠送的诗意的水龙头，想拧多少是多少。你给我看，盘锦索河的留言：“只要在路上”。   儿子，继续！你的漫游，你的狂喜！

（2015、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