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炮
1998年,为了向国庆献礼,红山国家森林公园的门口矗立起两尊山炮。应该是前座滑膛炮的图纸,水泥制底座喷黄漆(和八十年代边城街头常见的熊猫啃竹子、大象卷鼻子的“菓皮箱”一个材料),铸铁喷黑漆短粗胖的炮管子,比电影《大清炮队》里的小,动画片《西瓜炮》里的大,比红衣大炮短,威远将军炮长。管壁薄,不用象鼻子,径取油瓶子。呈四十度角向西天怒射。
某注意到它的时候,空心铸铁弹已经没了。还没有到西瓜上市的季节,漆也斑驳了许多(尚未使用自我修复的高分子材料如聚六氢三嗪),他曾见过红山公园治理后人工月牙湖里浮着裂开的西瓜(红山脚下出租房里刨锛刨开的,未见),根据受潮的程度判断,高仿赵州的石拱桥在射程之内。
膛底有一汪扇形积水,里面飘着火腿肠的护袖、利乐枕、塑料袋、瓶,瓜子皮、褪色的花生粘、树叶、死苍蝇,用过的安全套。不知受惊还是怎的,有苍蝇和不知名的蠓虫嘘嘘着往外飞,“睫毛短,险险眯了眼”。味道如某作家常写软文的锈味。另一空膛积水引信位置,味道如另一文章之硬文,色泽如上。
甲说这炮一公一母,区别在炮尾一端。左边有一明显凸起的疙瘩鬏,约三厘米,中间隐约有一个棱,像是勒的印子,如震动环运动后充血的大指。右边的只有一个“鬏”,略大过中年妇女激动后暗色的奶头。
乙存疑:假如以疙瘩鬏为头,那这物件的后座、虽留下茬口,也过于空阔!即使沿50度角(可能为假阳性勃起或尿潴留引起的刺激)斜插入大地,左边如果是笼头,右边至少也算个堵头。一公一母说、好似某铁帽子王的传闻难以坐实,再比如调结构,滑动变阻器太靠右,或滑动太慢,即是线圈在棚户区和高铁上缠得很紧,上面精微的指针有可能指向期待中相反的方向。最坏的结果出现在五座大山的路口,西边拐出口不振,外回来内需火旺却没得出口。还要考虑到操作台面意外谐振等因素,如房产税作为作为愣如山炮一样的直接税种对民众的心理冲击。
俩挺了两年多,不到三年,也可能多俩月,因隐喻义的关系被拆(如楼上有个帽,重视教育文化昌明的语境里可能象征博士的头巾,换一种说法,也可能象征棺材,改革以来,市修辞委对此态度暧昧,一直没有明确的说法。老建委十楼的官帽被摘,在旧主任英年早逝后)。俩的本义是敲山震虎,傲视苍生,唤醒沉睡的雄狮,驱散西北风——谚曰:“一天三两土,白天不够晚上补,吹得鸭子上房驴上树”,底座附近的流浪狗依然喝脏水望白云,撒尿的旮旯变成几块废砖,泛着白色的尿碱。
二十年过去,中年闲人某,吃掉闲心高挂免战牌——旧友、诗歌、大酒、挠坑打洞。他成了单枪自卫队的首领。偶尔,他会想起那两座下岗的山炮——“形势比人强啊”,说不过饭桌上的公知和经济学家,他们说,一个苹果烂一筐。有意味的是,俗语多义委给出权威解释,学名叫布朗运动,经济语言学里的随机原理,为了权贵资本的效率,我们要认命——烂一筐的留下一个好的和筐,烂一个的丢开全部和好的筐,共和国不会忘记多孩时的长子和失独前的冤魂。
或许那铁被回炉,制成了栏杆、炉子、链子和铁筐儿,肯定不会变成笔尖,大数据时代来得太猛,应该也不会被做成某种器具,和柔软的时代相比,它太山炮了。
哦,难忘的山炮,和青草相比,多么决绝,与难养的大地一凿到底。最有人味的山炮,像缺筋少肉的英雄雕像,只留下一丁点借口,以讽喻连接历史讽寓刺激现实,哦,山炮,修辞委里端茶倒水,整完两个交流材料、三篇调研报告、四种心得体会、五页工作要点和月度策划之后,得以在十楼向远处张望——一切如昨,沿接口向上,是蓝如墨水的海,任性地泼进那干爽、神秘浩翰的、卡巴裆。
(2015、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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