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异标新二月花———浅谈张永渝诗的意象营造

垄青

    在当今内蒙古诗坛，一提到“先锋”二字，恐非张永渝莫属。其先锋性早有人用地域性后现代主义称之，我深表赞同。本文只想就其几首近作，从其意象的营造方面浅表愚见。

    永渝诗意象营造的最大特点就是立异标新。在意象营造上，立异标新恐怕是所有诗人追求的目标，但是又有多少诗人能做到？大多数人想着出新，可是写着写着就又落入俗套。永渝在这方面却真的与众不同。我觉得，永渝诗意象营造之新异，首先在其来源。在别人看来，一些不能入诗，不屑入诗的破烂儿意象，永渝却能独具慧眼，磨垢剖光，化腐朽为神奇，让人刮目相看，请读其《破车子》一诗：

 

破车子，嘎拉嘎拉响，瓦盖子噌轱辘、轱辘噌泥瓦，链盒也响，嘎拉嘎拉响

充气钻，吱吱吱吱叫唤，还不一劲儿地叫唤，歇一会儿再叫

水房的气觱儿，早上拉到晚上，尖尖的，把周遭的空气桶成马蜂窝

叫，平台上的土狗，冷不丁吠一气，呜~呜~，填补低音的空白，楼上、对面时不时骂一气

洗衣机这个咣当，洗件半袖走半里地，一边走一边叫唤，“标准洗”或“快速洗”的冤狱

冰箱又叫唤，比插头还安静的电热水器开始抱怨，超期服役。

驴也叫唤，驮着茄子、豆角和水萝卜，对着凉亭叫唤，不懂行情。保安往外撵

电动三轮唧唧歪歪——“倒车、倒车”，惹恼了神经绷断的报警器，嗡嗡嗡——

 

假山上的两大流派，相互指责用力过猛；经济学家点评——“房价不是太高，而是太低”

旁征博引，织微博、上电视，大声嚷嚷，也不知嚷嚷个啥，只听见破车子  嘎啦嘎啦地响

    这首诗详细描写了一个生活小区里一辆破自行车发出难听的嘎啦嘎啦声，以此为主调，串连起各种杂乱、破碎、吵人、烦人的生活噪音，表现出对琐屑、无聊、庸碌的现实生活的腻烦和无奈。有趣的是，还将一些堂而皇之的喉舌、媒体的喧嚣掺入其中，含蓄而巧妙地加以嘲弄，收到了暗示与反讽的奇妙效果。

    还有一些别人想不到当然也用不到的意象出现在其诗中。如近作《难受就》：

 

         弧圈结合快攻；快攻结合弧圈

         难受就打个滑板，撇他个趔趄

         突一板直拍横打，轰她个措手不及

         难受就摆短、摆短、摆短、逗呗

         迎前抽她；瞅着错缝子，往中间抽，打追身

         难受就正手快攻；反手快撕

         快撇，一定要快。快拨，快挂，

         步伐要跟上。快拧，快砍，快挤，快吸

         起皮就磕，快磕、往晕了磕

         推挡、推挡、推挡，难受先拉起来，有机会就暴冲

         玩高吊，换长胶，拱她一下试试

         难受换无机胶水，以增加摩擦为准

         难受就抡风使气；难受就乒乒乓乓

    诗写夫妻间的矛盾龃龉。其中详尽地写了乒乓球比赛过程中对手之间复杂微妙的制胜心理、推来挡去的各种招式，以此比喻夫妻间的争斗。而这些心态与招式的描写，极具专业性，不禁让人称奇，赞叹。

    举上述两例，只是管窥蠡测，但仍能看出永渝在意象的选取上是别出心裁的：一是在日常“垃圾”中寻，变废为宝。二是从专业知识中寻，凡属天文、地理、生物、化学、音乐、体育、文学、艺术中之知识，都可为其所用。永渝对生活观感之敏锐深入细微，读书之多之杂之熟烂，据我所知，鲜有其比，这些正是他奇特意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吧。   

     永渝诗意象营造之新异，还在于匠心独运的处理。

     一个优秀诗人在获取新颖独特的形象后，必须对其进行“独门绝活”的工艺处理。这样才能使之成为独放异彩的意象。永渝在这方面确属高手。 其近作《清明节南山公墓速写》颇具典型。诗写清明节到公墓扫墓的众生相。他们炫富炫车，比虚情，比假意。作者用夸张变形的手法，把祭客所乘之车比喻成奇形怪样的虫黾，把乘客们比喻成它们生下来的蚜虫，及其新颖别致。

    越野，跑车——大号的臭鳖子、锹甲，耙地虫

    翅子上扬，变作美丽的玉带凤蝶

    返季节巡游，喜食萝藦的蓝宝石

    斜坡上倒立的猩红蜻蜓

    前脸凸出的龙眼鸡，屁股嚣张的拟步甲

    各色的微型轿，亲切的灶马

    电动或自行的水黾，来回出溜

    生下一堆有说有笑的蚜虫，奔赴纸活的盛宴

 近一年以来，永渝的作品里又多了些神奇的联想与想象，使得他能够更加得心应手的处理日常的题材和习见的自然景物，什么雨、雪、风、家乡一类，这是得原本欠缺或故意回避的内容，如新近这一首

雨

 

——为张彩公而作

 

乌蒙蒙的天。临街的榆树向上倾诉憋了一个季节的心思

 

畅快而舒展。练习声乐的姑娘牵出十秒钟的高音片段——

 

“啊~啊~啊啊啊”。文明城复检、列队迎接热烈欢迎的绿，得闲招呼

 

喷了漆草绿色的甲虫、夏利牌出租。银铃般的孩子走过亮白的斑马线

 

穿过齐膝的短桩、奶白色的护栏。黄色的灯光涂抹几辆银灰、宝石蓝的汽车

 

 

 

向北的便道像变硬的血管。肥厚的、凉棚下的小吃摊等来了年轻的信众

 

鸡蛋饼、烙糕、碗坨、夹肉的烧饼，迅速填进晚自习前出来放风的胃

 

快起来、钢琴伴奏的女中音把美声进行到底。恰与亮起来的路灯平行

 

按色谱层叠的绿罗汉，它注视着一丛树叶，如顶上的少年，鲜亮、轻盈

 

梦到苔藓的土地老儿，不情愿震响一位旅行归来的友人——身上还沾着成都的雾气

 

（2012、5、11）

雨中的傍晚，抒情主人公坐在临街的一个房间向外望，正好赶上学校放学。这时他接到（或拨通）了一位友人的电话，这位朋友刚刚从四川归来。抒情主人公调动了各种感官参与其中，经由神奇的联想与想象，蔚为大观——

“快起来、钢琴伴奏的女中音把美声进行到底。恰与亮起来的路灯平行

按色谱层叠的绿罗汉，它注视着一丛树叶，如顶上的少年，鲜亮、轻盈”

路灯一亮，读者会知道正进行声乐训练的女学生是在与路灯差不多高的位置，声音怎么能与路灯平行呢，可这样的事却在诗里发生了，这就是联觉式的想象。把街边的榆树比喻成“按色谱层叠的罗汉”，准确的写出路灯下面一棵榆树的形状与由明到暗的色彩变化，把离路灯最近的一丛树叶比喻成鲜亮而轻盈的最高层的少年。

永渝的诗之意象，总是在不断翻新，使人应接不暇。一个诗人一生能有几个独创性的经典意象即可不朽，永渝之诗其可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