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正典的迷宫

——为红山诗社成立一周年而作

荷马指，向前走，“要认识奥德修斯”

小心眼和老油条，学习他生存的智慧

拐弯，响起卡珊德拉的哀告——凡人的命运

一旦时运不佳，只须用湿海绵一抹，就可以把图画抹掉

折回来，庄子鼓盆而歌——“肉身是

死的宿主”；“我是一把斧头，读<说剑>的人是斧柄”

直走，屈原唱——“纫秋兰以为佩”， 美人

以文言拒绝乱世——冯翼惟像，何以识之？ 　　

明明闇闇，惟时何为？——萨福在大梦中醒来——

“你招回绵羊，招回山羊，招回小孩到母亲的身旁”

拐弯，随萨巴的山羊，沿马迁的泣血之路——

“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

折回来，迷宫的函谷关，老子骑着青牛——“道可道，非常道”

道即逻各斯，道即言语、道即理性，道即方程，道即规则，道即潜规

拐弯，来到名为桃花源的渡口，挤满了附庸风雅的饕餮鬼，皆为

世俗不容，“芝麻开门”，忘路之远近，再往前，无“人事”不通

忽然降下引路人——卡利俄佩，领着恍惚的行者，离开了卡戎的破船

路过维吉尔的塑像，左边是手持长笛的克利俄，右边，墨尔波墨涅，头戴柏木枝

一闪，好似乌剌尼亚，右边是布罗茨基。往前，忒耳普西科瑞和狄金森，从空白到空白

一条无迹可寻的路，见过了华兹华斯、柯勒律治、爱默生、惠特曼、拉金、希尼、沃尔科特

折回来，陆机的蟋蟀鼓翅而歌——“置酒高堂，悲歌临觞；短歌以咏，长夜无荒”

“文徽徽以溢目，音泠泠而盈耳”——活在现代汉语里的转世灵童——“好看好听”

往前，圣之时者——杜甫的回廊最曲折——运，国运兴衰；命，人生显晦，卯榫精确

独语、冥想，宁静、深思。《秋兴》里有来自《海滨墓园》和《小吉丁》的回声

折回来，至但丁炼狱的入口已疲惫不堪。看一群人做游戏，每次接力都指向一个新的岔口

彼特拉克，蒲伽丘、乔叟、雪莱、罗塞蒂、叶芝、乔伊斯、庞德、贝克特、尤奈斯库

拐弯，没有比这更复杂——莎士比亚，这里是正典的中心，迷宫里的迷宫

镜子，面向自然、面向世态，哈姆雷特的镜子、李尔的镜子、奥赛罗的镜子

大踏步地向前，歌德在谨慎的提醒——可知浮士德？

“他精神的不安”，是他的原罪，又是他的救赎

往回折，戏台、闺房、餐桌、单位，一位不知名的作者正在写性与人情的“俗典”

《西厢记》里几句唱词成为革命的启蒙——“做人莫做蒋竹山，潘小邓驴西门庆”

往前，鬼妖狐仙的世界，短篇小说的大观园，人世未有之奇女子、真人——

小翠、白秋练、阿宝、翩翩、婴宁、粉蝶、侠女、辛十四娘、连城、陆判

 
越来越晦暗，肮脏，犹如19世纪的巴黎，波德莱尔忧郁的巴黎
兰波——来自地狱的天使；洛特雷阿蒙——吞噬文明的怪兽

 
豁然开朗，是老托尔斯泰的庄园，那里有100个安娜，塑像或劳动者——克里斯蒂
卡列尼娜，战争后方沸腾车站的安娜，残留在针箍上苦盐味的安娜，瓢泼冬雨的安娜

往左，20世纪的迷宫弯曲变异如深井，入口处，一只猫头鹰瞪圆了眼，卡夫卡
往右，见到一位占卜的盲人——博尔赫斯；还有科塔萨尔，跳格子的天真汉

行者向前，他的金箍棒借给了阿特拉斯，通天的本领已被消磁，师傅由异化人
变为电子人，某的具象头不停发出指令——“向前，往回折，往左，往右”

迷宫永无尽头，这是他的命，他全部的生活
他经历着奇观，不经意间，他已是奇观的一角

（2011、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