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走在学术中，寻找传说中的前沿。老师们说，站在前沿，我的前方会是一片漆黑，那是人类未知的领域。我的后方，则是我来时的花园。金色的阳光照在花朵上，花儿璀璨芬芳，每一朵都是前人智慧的结晶。

    有人来到前沿，辛勤开拓，栽下自己的时间、汗水和智慧，终于开垦出一个属于自己的花园。当这个花园成型的时候，黑暗退到花园的围墙外面，从此人类文明又多了一片领土。

    一路走来，我穿梭过许许多多，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花园。

    有一个花园典雅明净，花园的主人知识渊博。他曾研究美，说“美是永恒”，你知，或者不知，美就在那里，“无始无终，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他还说，“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有一个花园，花们排列成矩阵，一丝不苟。这个花园的空中漂浮着一条彩色花瓣的河。花园的主人曾研究辩证法。他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又说，“一切皆流，无物常在”。

    要在前沿开垦自己的花园，首先要能到达前沿。要想到达前沿，你就要先进入前沿花园。当然不是每一个花园都是前沿花园。想要进入前沿花园的人们，必须具备足够的鉴别力。

    首先，要通过图书馆或者网络，进入前沿花园。然后在花园里选择一朵对的花，朝它念一句咒语“我认识你”。如果你真的认识它，你的脑电波就会跟花的光谱结合起来。这时，你的脚下会出现一条彩虹小径，小径的尽头，就是前沿。

    站在前沿，你会看到，你的前方是一片沉重的黑暗。黑暗沉重到连光线都会被吞没。你把手伸过前沿，就会吃惊地发现，自己居然看不见伸进黑暗中的手臂。你转过头去看你的后方，那是你来时的花园。鲜花斑斓美丽，阳光妩媚可爱。你真害怕这一切不再跟你有任何关系。

    无论如何，站在前沿的你必须克服恐惧，往前迈步，让双脚跨过前沿，站立在人类未知的领域。从此，你隐身在黑暗中，任何人都看不到你。所以，就连最亲密的人也对你爱莫能助。你只能靠自己。

    你必须摸索着在黑暗中开垦土地，种下你的时间、汗水和智慧。当你种下的花终于盛开的时候，每一片花瓣都闪闪发光，花蕊放射出一束耀眼的光芒。光芒把前沿旁边的阳光吸引过来，照亮你脚下黑暗的土地。到这个时候，你忍不住欣喜若狂，大喊大叫，大声地笑，笑声充满自豪。因为你知道，通过你的勇敢和智慧，人类文明又从黑暗手中取得了一小片领土。所以，你笑吧，尽情地笑吧，怎么自豪都可以。

    当然，有人很不幸，一辈子都到不了前沿。他连前沿花园都进不了。他在一个又一个花园里打转，可就是到不了前沿花园。

    有人进入前沿花园，可是在念咒语的时候，脑电波和花的光谱没有发生反应。这是因为他自以为认识它，而它却发现他其实并不认识它。所以花只好保持沉默。

    有人到了前沿，可是恐惧压迫着他，他不敢迈进黑暗中，他害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在前沿僵持着，犹豫着。过了不久，别的人来到，进入黑暗，在他面前发了一朵花。后来更多的人来到，发了更多的花。渐渐的，他站的地方不再是前沿。

    也有人从前沿迈进了黑暗，可是由于配方不对——可能是时间配少了，或者汗水配少了，又或者是智慧配少了——总之直到生命终止，他也没能发出一朵花。后来别的人来到，在他绝望埋葬自己的地方，发了一朵花。阳光照在成功者的脸上。谁也不知道在成功者之前，曾经有人来过，并且就葬在花下。

    看，要在黑暗中开出一朵花，是多么的不容易。这样的花园是永远不死的，它将伴随着人类文明永垂不朽。花园主人的名字会随着花园一起，在后人口中被传说一遍又一遍。这是人类给予文明疆土开拓者的巨大荣耀。

    有些人通过不光彩的手段依附于这种荣耀。于是他们就变成了肿瘤。

    有一些新开垦的花园，它们的主人是地球上某些幸运而勤奋的博士生。他们还在攻读博士学位的时候，就闯到了前沿，并且种下了属于自己的花。如果留意，会发现有些博士生的花园里，花枝上寄生着肿瘤。

    我认识一个博士生，他很努力，也很幸运。他在前沿发了三棵花。花瓣是绿色的，花枝茁壮独立，没有肿瘤，看起来很健康。所有认识他的博士生都认为，他的花园将来一定会开满大朵而美丽的花。

    可是他的导师对他很不满意。虽然他的开题报告是所有同学中最好的，并且提到了前沿。导师就是不让他开题。举行开题报告会的那天，真不幸，其他老师集体传染了色盲症，看不见他的报告上前沿在闪烁着光芒。导师摇头，他们也跟着摇头。导师脸色阴沉，他们的脸色暧昧。

    开题报告不能过，就不能写毕业论文。他很愤怒，因为这不公平。“他从不指导学生的研究，三几个月不见面，一见面就只是吃顿饭。明明研究生管理条例第七条规定：导师没有对学生的论文进行过具体指导，就不能署名。如果我忍受了这样的剥削，我就不配我受过的教育，我也不配我所信奉的学术精神。”他在电话里跟我说，“我不想让我的花寄生上那种难看的肿瘤。我宁愿去飞。”

    你千万别飞。我劝他。你看，你已经到了前沿，而他没有。你已经在前沿种了花，并且发了三棵花，而他一棵都没有。你还有我们。我们一起帮你想办法。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你一定不要飞。

    我曾经见过别的博士生飞。她从实验室的楼顶飞下来，单薄的身子在空中飘来飘去，终于坠落到地面。她坠落的地方，盛开了一丛火红的杜鹃。

    她在前沿发了一棵紫色的花，花株文静纤细。没有寄生肿瘤。

    发了三棵花的男生后来没有飞。我们很多人和他一起，去找他的导师讲道理。如果学院不讲道理，我们就去学校讲道理。如果学校不讲道理，我们就去教育部讲道理。讲道理的地方有很多，我们会一直讲下去，决不放弃。一个前额覆盖着刘海的女生平静地对那个导师说。

    这个女生在前沿发了一棵花。这棵花枝叶繁茂，叶子们有时候会对着来访者扮鬼脸。她的博导有一个很大的花园。

    她在博导的花园里找到了秘密小径，然后就来到了前沿，发了第一棵花。博导给她开红酒庆祝，不小心撒了一点在花瓣上。从此，米白色的花瓣上就有了粉红色的斑点。见过的人都说，哇，好可爱好可爱。

    我想用我的一生来种植一个在人类文明的花海里，专属于我的花园。很多年以后，会有人经过。某个幸运的家伙，会发现花园里的秘密小径，这条小径会把她送往传说中的前沿。

    很多年以后，我的前沿花园将会变成后花园，就像所有学术前辈的花园一样。

    所以，我不能同你一起，躺在云上，越过高山，越过海洋。

    而是，选择住在梦里，经常看书，有时跳舞。

    清风朗月，从此伊人不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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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的玄武湖。

我站在桥上，注视着湖面的波光粼粼，看着桥上来往人群言笑晏晏，看着夕阳金色的光芒普照世界。我决定做回我自己。

我想，那个人依然是值得我尊敬的长辈。希望从前种种只是出于我的臆想和误会。我们需要的，只是好好谈一谈。

我相信，在成都这个城市，阴霾的只是天气，而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