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初次跟娘子做爱后,罪恶感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第二天见到公子,头都抬不起来,他吩咐什么,我一溜小跑着去做,跟他讲话,满嘴是巴结奉承的词儿。公子立刻觉着怪,看看我说:“你丫吃错药了吧?怎么一夜变‘娘’了?”他这么说,是因为我一向比较严肃,自尊心比较强,没有一般人在他面前低三下四的样子。而且我的外表气宇轩昂,当初公子的哥们儿都开玩笑说:“瞧人家谭师傅,比你像老板,以后谈生意得让他出面。”其实,我们谭家三代都是这样。
但是情欲吞没了我。在那段高温高热昏天黑地的日子里,我和娘子逮着机会就做爱,一做起来就没完,好像一下子要做完一辈子的。娘子说,“我一穿上裤衩你就给我扒下来,一穿上就扒……我走路都飘了。”跟她在一起,我体验到什么是真正的享受性爱乐趣,之前的40年,算白活了。我以前的性经历很简单:我老婆是我的第一个性伴侣,我们都不大懂,性生活平平常常,生了小孩以后,她尽义务的成分多,享受的成分少。在机关车队时,我和办公厅的一个打字员发生过关系,她很骚,到我们车队来,谁都可以摸摸弄弄,我也摸过她的奶。有一次她求我帮她办私活儿,到郊区去拉一台洗衣机,我们在车后座上媾和了。做完以后她笑着说:“小谭子你白长这么帅,没花过女孩儿吧?”这话让我琢磨了好久。到了公子这里后,我跟着其他司机去发廊和洗浴中心找过小姐,可感觉很一般,去了几次就没兴趣了。所以我一直以为性就是那么回事儿,没了不行,有也不过如此。如今,娘子开发了我,她像一个魔鬼,把我肉体深处的兽性解放了出来。
高烧退下去以后,我冷静了。我一向引以自豪的、认为我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有自己做人处世的原则。可没想到这个伟大原则在情欲面前这么脆弱。我干的这种事,比那些我瞧不起的浑浑噩噩混世的人,要孙子一百倍!我背叛的不是公子,是我自己。
这样一想,满心羞耻。
我硬不起来了。那是在“东边儿”公寓里发生的事。开头我以为是因为这儿有公子的“场”,把我给克的。所以我们以后就去酒店开房。情况有所改善,但还不能算正常。娘子真好,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悦,总是耐心地用各种方法帮助我,有时把她累得满头大汗。实在不行的话,她就温柔地抱着我,和颜悦色地跟我聊天,像对一个知己。但我反而因此讨厌她。
我认为自己应当停下来了。这个“事故”正好给了我一个与娘子疏远的借口,疏远一段,她自己的热度就会消失的。说了归齐,她找我,哪能有未来?我又有什么值得她恋恋不舍的呢?我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层次,也根本不是一类人。她不过是被公子的外遇所刺激,拿我做报复工具而已。我不是风流场中的人,人家无论怎么玩儿,都能潇洒自如,我炸着胆子疯这么一回,却付出了道德沦丧的代价,真他娘可悲!
娘子再打电话约我,我又推脱起来了。推不掉时,我去,但态度冷淡下来。娘子说:“胖子,你把我玩儿够了是吗?”我说:“是你把我玩儿残了。”娘子说:“这个有什么?过一段就好。”我说:“你不了解男人,我指挥不了它,真的!”娘子说:“我有什么不了解?你是心里有事儿了。”我就不说话了。娘子显得很不高兴。
果然清净了些天。我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又隐隐有些失落。梦里,我和娘子在一条坑坑洼洼的路上跑,路面很软,一快跑,就有要陷进去的感觉,停下来,陷得更快。后头像有人追,又像没人,心里没底。好不容易来到路的尽头了,尽头应该就是我家,不是现实中的哪个家,但它就是家。我对娘子说:“这下好了,到家了。”结果往前一走,却走进一片麦子地里。真热呀!我们俩脱得光光的,很自然地滚在一起,折腾得一塌糊涂。麦芒无处不在,又刺痛,又刺激,居然梦遗了。
周末,我去了老爷子家,发现他忽然消瘦了。我问怎么不好?他说没什么不好。我们爷俩喝着二锅头,我觉得他酒量下降,精神头也不行了。那以后,他查出了胃癌。
他说:“人哪,活多大岁数是有定数的。包括你一辈子挣多少钱,干什么,生几个孩子,老天爷都给你定好了,你怎么扑腾也是一样。”还说:“假比说你的儿女不孝,那是因为你前世欠了人家的,今世要还。所以什么也别抱怨了。”
这时候,我才惊觉到在我和娘子这段婚外情中,我从头到尾没想过对不起自己的老婆。同样都是背叛,对公子,我从心眼儿里觉得羞愧、自责、后悔;但对我老婆却没这种感觉。知道不对,但也就是个不对,而不像对公子那样,觉得缺德。每次和娘子鬼混完回家,面对老婆我没多想过什么。我一直对老婆不错,现在还照样不错。也就这样了。我第一次发现,我这人真是个怪胎!
我和娘子欲火重燃,是在她和公子的一次冲突之后。那年春节,公子第一次提出假期的一半时间跟娘子和白妮过,另一半时间陪桂桂回甘肃老家,他借此机会想公开把桂桂合法化,在承诺不和娘子离婚的前提下,要她认可这个事实。娘子当然就窜儿了。这回倒都没动手,公子特别平静,一直低声下气地哀求娘子接受桂桂。娘子方面,据她跟我说是还没嚷嚷几句,就气得“犯了心脏病”。
娘子把我叫到家里,哭哭啼啼地告诉了我这件事,把每一个细节都讲了,还讲了很多公子的恶劣品行。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那天,我第一次在她家留宿过夜,我们一整夜都在做爱。
那以后,公子给了娘子一大笔钱,桂桂的事,就等于默认了。
我和娘子的关系迅速升温,彼此爱到了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都准备离婚。
15.
我把自己的担心告诉给娘子,让她帮着分析分析,公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娘子说:“不可能,咱俩的事儿谁都不知道,他更不可能知道。”
我说:“他一上车就跟我聊你,很奇怪,而且话里有话,好像针对什么。”
娘子看看我说:“你再把他的话说说。”
我又把那天的对话学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公子说娘子做什么他都能看破这几句。
娘子的大眼睛滴里咕噜转了一通。她在动心眼儿的时候,眼睛都是这么转,一转,就能转出主意来。对她这股子聪明劲儿我佩服极了。
娘子说:“嗯……是有点儿来者不善啊……”
我一听,心里很急,连问怎么办?
娘子说:“他确实有个朋友让人家老公杀了,那人我也认识。”
我说:“哼!吓唬谁呢?让他杀我试试?”
娘子低着头不说话。
我说:“赶紧离婚!离了咱就什么也不怕了。”
“问题是离不了啊!我比你还急!”
我在房间里来回走,脑袋发懵。
我说:“如果他真知道了,他会把咱们怎么样?”
娘子说:“他可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心狠极了,你别看他笑模滋儿的。”
“真来硬的倒好了,我就不怕硬的。”
“他要恨上咱俩,就是离了婚也不会放过咱们,他可是有仇必报,一点儿人性也没有。”
“能怎么样?我还不信了就!他跟咱斗我就跟他斗。”
“咱斗不起呀!咱俩在一块儿,是想平平静静过小日子的,二人小世界甜甜蜜蜜的。他破坏这个还不容易?到时候像噩梦一样天天在咱们的生活里缠着,让你永远心惊肉跳。”
“来这套我就宰了他。”
娘子问:“你敢吗?”
我说:“当然敢。”
“胖子,你真能为了我什么都豁得出去吗?”
“你就是我的一切,没有你地球儿都不存在了,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
娘子露出非常感动的样子,把脑门、鼻子、嘴唇贴在我脸颊上,贴在我脖颈上,胸抵着我的胳膊,说:“胖子,你真好!我爱你,我爱你胖子,没有你我不能活!”
我也很感动,说:“咱们俩必须在一起,必须的!什么也挡不住!”
公子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去,让我坐在他对面,郑重其事地谈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公子问我:“谭师傅,您这辈子只在北京住过吧?没在别的地方住过吧?”
我说:“就在北京住过,我们家至少三代了。”
“觉没觉得单调了点儿?都地球村时代了。”
“没觉得。我太爱咱们北京了,哪儿也没北京好。”
公子说:“如果上另外一个城市住几年呢?体会一下不同的地域?”
“没想过。”
“我准备重用你。像您这水平的,一辈子开车,屈才了。”
“我就爱开车。”
“是,我知道。像您这样踏踏实实热爱本职工作,这么重视职业荣誉的人,在当今这个拜金时代,比熊猫还少。可也正因为您是这样的人,我才想把重要的工作托付给您。”
“什么重要工作?”
“我在南京成立一个公司,您去当法人。”
“法人不是老板吗?”
“是老板啊,就是要您去当老板。当然实际控制人还是我。这里边有好多商业上的设计,我将来慢慢给你解释明白。总之我要找一个非常可靠的人去当法人,这个人非您莫属。”
“我不是那块料,我连买肉找零钱还得算半天呢。”
“这都不是问题,您可以不懂,想学也可以学。我不是说过嘛,我在下一盘豁大豁大的棋,南京公司是我布下的一个重要的子儿,我只有找您帮我。跟你这么说吧,桂桂哭着喊着要当这个法人呢,可是我考虑来考虑去,还是想找你。”
“娘子呢?”
“娘子不适合。”
太突然了!对这些事我什么都不懂。第一个直觉的反应是:他是不是在给我下套儿?
公子说:“您可以经常回北京,但基本上得在南京住下来,我给您租一套高级公寓,你爱人想和你一起最好。待遇方面,那不知道比您现在的工资多多少倍,而且不止工资,我还给您股份,可以说,等棋下完了,您就发财了。”
噢,想把我弄出北京?
公子问:“你儿子干嘛呢?”
我说:“刚工作,在一个本田的4S店当销售。”
公子说:“如果他愿意,可以跟你到南京工作,保证比卖车好得多得多。怎么样?”
我认认真真地看了公子一会儿,说:“您得容我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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