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小小说:题目一道折痕,与篇尾最后写到的婚礼中婚服上的一道没熨开的折痕,极富象征性地遥相呼应着。微不足道的小小折痕如同谜底蕴含重要预示,是藏头露尾富有意味的巧妙倒叙。作为层层矛盾起点,显示偏执女人的无端偏见,不知死活在高速公路不顾危险,既严重伤害自己又让心爱丈夫走向不归之路。细细读来,可见事件发端:在洗衣店工作的她,居然让婚礼上身着婚服的丈夫,让人发现“那天郑哥衣襟上有一道没熨开的折痕。”而发现者居然被“送祝福时目光在老郑身上一钩的瞬间被我看到了,不爽!”始终认定是狐狸精勾人:“在他坟前你还敢抵赖,我结婚那天你瞅老郑的眼神就不对!”到底,谁的眼神不对?
小小说 :一道折痕 作者:穗子
“你来一趟吧,老郑死了,我有话要说”我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巧玲打电话,语气很强硬。我有百分之百的理由强硬,她妈的。
这事,还得往前说。在不久前,我和老郑新买了一辆红色起亚。我知道他很喜欢车,就咬牙掏出了家里的全部积蓄。昨天,他带我去兜风,在高速公路大桥上出了车祸。老郑死了,我以为我也死了。
再往前说,和老郑光腚一起长大的大明的老婆是巧玲。老郑娶我之前那两年,天天在他们家蹭饭。我和巧玲,只是在我和老郑的婚礼上见过了一面。这个女人面庞白净身段婀娜,在给我们送祝福时目光在老郑身上一钩的瞬间被我看到了,不爽。这一定是个妩媚妖娆的主儿,尽管她只是个开成衣铺的。老郑在她家混了那么长时间,他俩会不会有事?老郑现在是我的,不许他再跟巧玲往来,甚至大明也不行。老郑还真听话,六年来,我们的日子过得太太平平的。
巧玲走进病房后,我撵走了我妈。在屋子里就我们俩,她站在我床前。我没有抬头---
抬不了,脑袋上打了两个洞,坠了个大铁坨子做牵引--- 颈椎断了;眼睛也没睁---
眼肿的一点缝都没有,想睁也睁不开。我使尽了所有力气说了几句话:老郑跟我发誓说,如果他跟你有事儿就让车撞死。现在他真撞死了,所以是你害死了他。我恨你,恨死你了!我说完了,你走吧。
我试图摆摆手,可胳膊也是断的抬不起来。等我确定她关门走了,眼泪才从我的眼角奔涌而出。我要放声大哭,可我哭不出声来,我没力气哭得响亮一些,只是暗哑地号啕。
昨天的情景历历在目:早上八点老郑来到洗衣店,非要带我出去玩。结婚以来老郑就是一直这样粘人。媳妇,走,我带你去镜泊湖,咱们走高速公路!老郑高兴时大眼睛里就向外冒着火星,让人不忍拒绝。这个整天乐呵呵的男人大我五岁,可他明明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我总怕他太淘气。
“你看,我这还有一堆衣服要洗呢。”“啥活也不干了,走人!”话没说完,他咔地拉下电闸。老郑是一家国企的电工,四十几岁了还这么不着调。这是老郑第一次上高速公路,我能感觉到他的兴奋和紧张。“媳妇,美吧?”“你不用管我,专心开车就是!”坐在自家的新车上吃无花果,我心里可美了。美美地玩了一天,游湖、看瀑布、逛地下森林,开心到了极点。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吧,美到沉醉。眼看着天擦黑了,我们才急急忙忙地往回开。一回到高速公路,我又暗暗紧张。
老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拿起一看是巧玲打来的,顿时火冒三丈;“跟那个狐狸精居然还有来往,你个王八蛋!”“哟,是哪个狐狸精这么有魅力呀,让我媳妇变得这么不淑女?”老郑分明是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有谁?那个死不要脸的巧玲!”“媳妇你咋就不信我呢?我跟她要是有事儿,就立刻让车撞死!”“这话,你敢瞅着我的眼睛说吗?”“心里又没鬼,我怕啥?”他一回身,车撞断了桥栏杆。
老郑死了。我也不想活,真的。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地作了两个多月的牵引,生不如死。骨头仍然没有长上,最后还是做了三次大手术。体无完肤九死一生。出院时已经是冬天了,家里冰凉冰凉的,老郑带走了我生活的全部热度。没了老郑我不知道我还活着干嘛,可我妈二十四小时死盯着我。闭上眼就是老郑乐呵呵的样子,睁开眼是空荡荡的屋子,我宁愿闭着眼。
第二年清明我总算能爬起来了,我得去给老郑扫墓,去看看他。最近还老是梦见了他又有了别的女人,我怀疑他墓地周边有哪个大姑娘或是小媳妇的孤魂。在老郑坟前,我遇到了巧玲和大明。“嫂子,郑哥出事那天是我爸的生日聚会。俺家大明不知咋地一上桌就把自己喝醉了,饭局散了后他躺在路边不肯起来,说想郑哥想的抗不了了,闹着要找郑哥喝酒。我咋也弄不回去他,所以才给郑哥打了电话。”巧玲说这些时眼睛并不瞅我,大明在她身后直点头。她又说:“那天在医院里我没敢争辩,你都那样了。”“哼,在他坟前你还敢抵赖,我结婚那天你瞅老郑的眼神就不对!”
巧玲把视线从天上的云朵拉回到我的身上,瞪了好一会儿这才幽幽地说道:“那天,郑哥衣襟上有一道没熨开的折痕。”天旋地转,天旋地转。瞅着墓碑上老郑的名字,我软软地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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