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文学面对生活的调整，形成了新的创作格局。其中一个引人注目的方面就是微型小说的兴起。微型小说以其精巧别致的艺术风格，成为当代文学较为得宠的艺术形式之一。对于这朵新颖的艺术小花，如何给予正确的文学批评和理论总结，是一个很有意义的课题。在此，笔者试作粗浅的评论和探讨。

    一、讽刺幽默手法的运用

    文艺思潮总是与社会思潮相联系的。在特定时代的社会生活中所形成的普遍的好恶倾向，无疑对文学内容和形式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左右着作者和读者选择文学作品的内容形式。“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于时序。”正如长篇小说不适应快节奏的社会生活而逐渐失去其轰动效应一样，微型文学也正是作家在快节奏的生活中为满足人们想在极短的时间里获得美感享受的心理而选择的新形式。它“既不与时代脱节，又无虑大量文字无暇尽读之困惑”，在一二分钟之内，就得到美的享受，无疑会受到青眯。

    文体形式是由特定的社会生活决定的，又反过来要求适应于它的特定的社会生活内容。“微型”的特点，也要求与之相适应的特定内容，表现在选材、立意等诸多方面的特点。首先从社会生活的变革和读者的阅读需要来说，在社会生活的急剧变动之中，每个接触到世界文明的敏锐心灵，都不能不强烈反感于某些丑恶现象的陈腐与没落。讽刺与幽默所具有的心理释放性的心理机能，以透辟的眼光审视世态人情的诙谐态度，有助于帮助在紧张和复杂的人际关系中生活的人们获得心理的解脱，心灵的松驰，生活的乐观。因此，讽刺与幽默成为一种广泛欢迎的艺术风格，戏剧小品的兴起就是明证。其次，由于微型小说短小，灵活性强，反映社会生活敏捷，对生活中的丑恶现象尤能给以敏锐一刺。因此，讽刺与幽默的特点，首先表现在对现实生活贴近针砭。如《北京晚报》副刊举办的建国40周年一分钟小说征文获得最高奖的两篇小说《生活中的戏》、《复杂事件》和获得优秀奖的《婚前进行曲》、《写作伎俩》等，都体现出一种对现实生活中丑恶和不良现象的抨击和嘲讽。一些小说更以其迅接直接描述作者在生活中的见闻和感触之作而深受广大读者的欢迎。当然，微型小说中也不乏歌颂性的作品，但仅就歌颂性一点来说，不足以与短篇小说区别开来，正因如此，讽刺与幽默的风格就显得更为突出。第三，由于篇幅短小，为了小中见大,在单纯中显示曲折变化，结构上往往强调“新颖的想象” “意外的结尾”等，而这些要求，与幽默的结构----制造悬念，着意渲染，产生突变是吻合的。因此，讽刺性、幽默性就与微型小说这一主体有机结合在一起，表现出一种巧于营构的结构艺术（这一点将在后面详细论述）。在刻划人物的方法上，常常用放大镜观察人物的某些细微特征，然后用夸张手法将以放大，用漫画的风格产生很深的讽刺幽默性。

    二、格局虽小 巧于营构

    微型小说因其篇幅短小，给其结构、布局带来了一定困难。然而，“能精善用，虽寸长尺短亦可成名”（李渔语）所以微型小说尽管格局短小，只要巧于营构，仍然可以从细微之处显示出精美的结构艺术。

   （一）结构的艺术。 把精彩情节作为小说的眼睛，而把眼睛放在结尾，是微型小说创作的惯技。有人说：微型小说就是结尾的艺术，有人称之为“欧•享利式”结尾。例如日本作家星新一的 《小而大的故事》叙述了一个酒鬼在夜归时，看到一个姑娘为自卫把一个流氓推入河中淹死。酒鬼以证明她杀人为口实威迫姑娘结婚。婚后妻子倍受虐待，忍无可忍。在一次酒鬼醉酒后，她把他推到了楼房窗台上，想造成他酒后失足而死的假象。这时酒鬼威胁说：“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我已经写好证明你杀人和杀我的信，放在朋友处。只要我一死，就会把信寄给警察局。”妻子在犹豫之后，还是把他推了下去。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邮差送来一封信，信封上写着：“邮资上涨，退回。”这篇小说前面大部分弥漫着悲剧气氛，让人为姑娘的命运担忧，但结尾一句却出人意料的抛开了悲剧气氛，讽刺了日本社会通货膨胀，物价上涨的现实，所有情节都是为了它铺垫，为它取舍，为它安排，结构绝妙，新颖、独创，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拿这篇小说与莫泊桑短篇小说《项链》相比较，《项链》结尾提示钻石是假的，也收到了出人意料之效，但只是加重了路瓦栽夫人的悲剧，更深刻地批判了小资产阶级的虚荣。而且，这种出人意料的结尾在短篇小说上是较为少见的。而星新一的小说和其他一些微型小说结尾之奇，构思之巧，则成为一种常见的技法，而且渗透着讽刺幽默的因素。再如台湾作家沈因的《梅莉的晚约》、罗燕如的《红灯》、张天心的《紧急措施》都体现了结尾力求奇崛，耐人寻味的结构特点。

   （二）悬念的运用。 清代刘熙载在《艺概》提出“短篇宜纡折，不然则味薄。”微型小说正因篇幅短小，更加注意使结构曲折生动，悬念丛生。如宋树新的《旅游者》，开始着意渲染一中年妇女在北戴河住宿游览时，时刻不离一个大手提包的神秘及服务员的警惕。最后在民警检查下，真相大白，原来手提包中是丈夫的骨灰，这样做是为完成当教师的丈夫游览北戴河遗愿。在情节结构上匠心独运，尺水之中，波澜起伏，感人而不平淡，歌颂了人民教师默默奉献的一生。再如《喜盆儿》写了一对大学生夫妇回农村老家完婚，围绕第二天早上媳妇要为婆婆倒尿盆的事，描写了婆婆、儿子的担忧、邻居们的猜测，很好地运用了悬念的手法，让读者与主人公一起去发愁，去悬想，去获得那份惊喜与感动。

  （三）技法多样而穷极构思。正因为微型小说是适应广阔多变的社会生活需要而产生的，加上格局的短小，形成了结构体式的多样化，表现出大胆吸收姐妹艺术，技法多样而为穷极构思的特点。例如：

    细节式：微型小说有别于中短篇小说的特点，即在于不像中短小说那样有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完整过程，而是以一种近乎特写的笔法，截取生活中的一个细节表现社会生活。例如王伟的《鞋》，通过一个军人和鞋匠仅几句对话的场面，反映了新时代军人闪光形象。再如台湾作家吴宜民《第八个》、《修不好的礼貌》等。

    镜头组合式：把电影蒙太奇的手法运用到微型小说的结构上来。例如：《画家和他的孙女》组接了画家和他的六岁孙女三个对话场面，叙述了两代人对画树、画马、画兔子的理解，提示出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尽管它们之间缺少行文的联接，但之间有着内在的联系，构成了一个有机而完整的结构。再如《音符》用五个象声词联系了五个画面，表现了一位女文艺工作者为艺术无私奉献的精神。五个象声词犹如一个旋律，赋予了作品音乐性的特点，因此使这篇题材与主题都不很新颖的作品具有了别开生面的品性。这样的例子俯手可拾，如《名片》《台北•台北》等。

    账单条文式： 马克 吐温曾写了一篇只有七行字的微型小说，却浓缩了一部长篇小说的内容。这篇题为《丈夫支出账单中的一页》的小说，其结构完全仿照账单的格式安排：

    招聘女打字员的费用••••••           （支出金额） 

    提前预付女打字员的薪水 ••••••      （支出金额）

    购买送给女打字员的花束 ••••••      （支出金额）

    给夫人买衣服••••••                 （一大笔开支）

    给岳母买衣服••••••                 （一大笔开支）

    招聘中年女打字员的广告费••••••     （支出金额）

    这种条文结构简捷，明快，错落有致，给人留下许多想象空间。另一篇外国作家小说《托尼和她的母亲》也采用了这种结构，通过母子之间留言式的账单，表现了母亲无私的爱。一种新颖的结构省去了许多语言，体现了文学的含蓄美与想象美。

  （四）小说创作思维的开发。微型小说与其它小说一样，存在着两条发展线索：一条可称为“微型故事”，如前文中所举的一些例子，往往情节性强，人物性格鲜明，遭遇曲折，有较为稳定明晰的时间和空间观念。另一条可称为是现代意义的微型小说，重视抒情，弱化情节，淡化性格，讲究情调、意境。随着社会的变革和对历史的反思，时代的哲学内容和心理内容日趋复杂，微型小说为了解决短小的艺术形式与复杂生活的矛盾，单一的故事线被突破，代之以复杂的、交错的故事线。何土光曾说“我不打算编一个波澜起伏的故事，因为和芸芸众生日处复一日的刻板生活相比，那样的故事毕竟过于五光十色了。”因此，一些现代派作品的创作手法开始渗入微型小说的创作，例如前文所举的《画家和她孙女》，不是去刻画画家与孙女的性格，也没有典型环境的描写，只写出了一种文化氛围，一种价值取向和思维方式，不足千字而内涵丰厚。再如《挤车》《脱变》等小说，与其说是在塑造典型人物，不如说就是在表达一种思想、感受和情绪。《永远的蝴蝶》中“我”和樱子的性格是模糊的，只有一起简单的事件和主人公意识的流动，是写爱情、写思念、写人生，一句话是说不清楚的。

    三、寥寥几笔 形神毕现

    微型小说刻划人物有什么特点？其中一个最基本的方法就是白描。由于微型小说文字简洁、篇幅短小，不能象中短小说那样多角度地刻划人物，写出人物的主导性格及非主导性格，及其成长、发展的历史，更加需要用最少的笔墨描写人物，突出人物性格的主要特点，刻画人物性格的某一点，寥寥几笔，穷神尽相。如《二次大战在双旗镇的最后一天》用极其简略的笔法在一千多字的篇幅中塑造了博大胸襟的贝母大爷、胆小怕事的尤再三、卑琐可耻的张货郎、骄横跋扈的田中正二等4 个传神的人物形象。再如《收回成命》用速写的笔调描述出一个青年在与情侣等车时的议论（在国外一切靠钱，在我们这里一切靠权）和上车时的不守秩序，勾靳出第一幅神形毕肖的轮廓画；继而，只用几句讲如“为人民服务”“奋斗终生”的口头表述，给这位即将提拔的机关新干部描绘了第二幅逼真的轮廊画，廖廖数语而活龙活现，如见其人。用这种手法刻划人物，尽管在叙事文学中广泛运用，但是，对于微型小说尤其重要。因此，完全有理由把它看作该文体人物塑造的特色之一。

    计白当黑是微型小说创作又一重要方法。小说的人物创造离不开环境的描写，但微型小说因其短小精悍，往往对人物的环境只作极其简要的描述，象中国画那样，留出空白，计白当黑，知白守黑，通过人物的实，以联想无限广阔的虚，给读者留下驰骋想象的余地。

    四、结语

    一种新文体的产生，并不是一蹴而就，一朝分娩，而是经过漫长的实践之后逐步形成的。微型小说可谓古而有之，古代的笔记轶闻、志人小说代表了微型小说的雏形。在现代，它是脱胎于短篇小说又不同于短篇小说的一种艺术形式。现代短篇小说在艺术上的探索为微型小说的发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现代生活的变革和思想的解放赋予了微型小说别具个性的艺术特色，获得了有别于短篇小说的某些稳定性的本质特征，使其日益独立发挥一种精神食粮的职能。完全可以说，微型小说必将成为新时期的一种新兴文体而载入史册。我们渴望具有丰富经验的小说家和一切致力于振兴文学事业的有识之士都到这块芳菲满眼的百花园中来开拓与耕耘，创作更多的、绚烂多彩的、为广大读者喜闻乐见的微型小说。

    参阅书目：

    1、《小小说选刊》93年1、2、7期

    2、《台湾微型小说选》

    3、《微型小说佳作二人谈》 光明日报出版社

    4、北京晚报建国40周年一分钟小说比赛获奖征文。

    一九九三年学习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