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心血来潮,忽然想起堂哥来;做生意的他,号码应该没换呢吧。发了短信过去,简单问候一下,顺便问他是否还在那个城市里,后面加上本小姐大名,静静等回音;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回复我一个字:在。
想起堂嫂曾跟我说起:“不要看你哥聪明,居然不会发短信,嫌拼音和按键太麻烦,有事都是电话。”。
哈,我的笨堂哥,终于学会发短信啦。忙回复:工作忙不?俺嫂子还好吧?我快回来了。那边又回道:“都好。回来给我打电话,请你吃饭。”。真真是给我面子,连标点符号一起有十六个字呢,够给我面子哈。
正准备回复过去,那边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想都没想给按了,再打过去,半天正在通话中的提示后终于打通了,堂哥叫着我的小名,一边是孩子的哭闹。原来哥哥家又添了一个,这下够他们忙的了。
跟哥哥开玩笑说现在有俩孩子了,得努力赚钱啊;哥哥说,是。我说,攒够了钱都搬来北京跟我做伴儿啊,我都快孤单死了。
哈哈哈~
小时候最喜欢去堂哥家了。堂哥的家,需要跋山涉水走很久才可以到达;一般我们都是春节的时候去,给我们的姑奶奶(也就是堂哥的奶奶)拜年。先是自行车走几十公里,然后带着自行车坐船过一条河,再骑车十几公里,加上翻两座不大不小的山,才能到达。
开始因为我和弟弟年纪尚小,可以一个前面一个后面的坐在老爸的自行车上,觉得坐车尤其是坐船很好玩,所以每次坐船不顾老爸的警告探下身子把手伸进河水里划水玩,全然不顾那时的水还多么的冰冷以及有可能会因为我们的行为而导致翻船。
老爸是姑奶奶最最宠爱的侄儿,沾老爸的光,每次去了都可以躲在房间吃到外面同来拜寿宾客吃不到的美味佳肴;还有大堂哥和小堂哥陪着我,把他们认为好玩的东西全贡献出来让我玩个够。
大堂哥那时候十来岁,已经相当懂事了,跟个小大人似的处处护着调皮的我,生怕我受伤,我玩累了走不动了还负责背我回去;小堂哥则领着弟弟玩男孩子们喜欢玩的游戏,一大帮孩子们满村子冲啊杀的、放鞭玩。
再后来,过河也不用坐船了,有一条用木桩和木板搭起来的简易小桥;说到那条小桥,我糗了老爸N年;因为那年是为了给姑奶奶拜寿去,回来的路上准备过桥;我和弟弟看见有桥兴奋得在本来就有点晃悠的木板桥上跳来跳去,老爸则扛着自行车跟在我们后面;老爸再后面喊道:“别跳了,别跳了,我要晕啦~” ;话刚落音,就听“啊......”的一声,老爸连人带车全泡在河里啦。

老爸个子高,很快在河里站起来了,初夏的河水,有些寒意;一看把老爸晃到水里去了,我们姐弟俩一看闯祸了,这下全老老实实了。旁边正好有条渡的船,船伕伸出长长的竹篙让老爸牵着,总算是摸上岸了。老爸喊道:你们这俩皮猴儿,叫你们别闹了嘛,我晕船,看见水就晕,还跳!
所幸骑了不远就到了外婆家,老爸借了外公的衣裤带我们回家了,我们当然少不了挨我娘一顿训;那天我们姐弟差点吃了顿“竹笋炒肉”,是我老爸护着我们的,还拖来邻居假装来我家找我老爸下棋,让我老妈不好意思当着客人对我们姐弟下手。
后来看到哥哥,告诉他我老爸掉下河的事;哥哥一脸紧张问我:婶婶(我老妈)有没有打你啊?我答,没有,老爸护着我们呢;哥哥听完长舒一口气,说,还好还好,以后不可以这样淘气啊。
嗯,知道啦。
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可以各自骑着自行车去很远的地方,包括姑奶奶家。最后一次去姑奶奶家时,大堂哥已经读高中了,很忙碌很忙碌的样子;人也长得更高、更书生气,我们很文静的说话,互相问彼此的功课近况;我叫他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因为听伯母说他学习很好。那时候孩子的眼里,大概只有好好读书以后能考个好大学这样子吧,所以拿这个给对方鼓气。
再后来的后来,大家各自都忙于上学,都没有时间东跑西跑了;只听家里说大堂哥考上了大学,小堂哥因为贪玩学习有点差进了粮食局,当时很羡慕小堂哥,那么早就拿工资了。见他们俩,只是偶尔几年他们去我家拜年才能见到,小堂哥还是老样子,好像有女朋友了,大堂哥个子越来越高,人也越来越帅。再后来,听说小堂哥结婚了,知道自己升级做姑姑了,高兴得跟同学们到处炫耀。
终于我也毕业了,先是通过关系弄到一家医院上班,然后又正式分配到了那个城市一家国企上班。日子过得平淡又平淡,除了休息时跑去找在另一家医院上班的好朋友逛街或是去体育馆跳跳舞。
突然有一天,大堂哥出现在我面前。他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跟我同一个城市一家企业上班;哥哥听说跟我也在同一个城市,特地跟老妈打听到我上班的地方的,坐了公交车过来看我;单位那几位好事的阿姨先是私底下叽里咕噜,然后终于忍不住她们一贯的好奇心,大声问我哥哥是谁,我俩怎样的关系,逼着我只有把他奶奶就是我老爸的姑妈说了一遍才算作罢。
然后我们俩的聊天,差不多就是公开性质了;因为我们每说一句话,那帮人都停下手头的工作来竖起耳朵专心的听,生怕错过一句似的,实在是无语。还好坐了不到一个钟头就是午饭时间了,堂哥提出出去吃,我则主张自己做,我们一起去单位对面的菜市场买菜,因为我住的宿舍可以自己做饭的。
哥哥几次掏出皮夹要帮我付钱,再三强调他有钱,刚发了工资等等;但我还是没让他掏,理由是哥哥来了是客,再说我上两份班拿两份工资呢,算是有钱人,我怎能让哥哥破费呢。拗不过固执的我,只好跟在我后面主动提菜了。哥哥的黑皮夹和里面几张钞票,也深深在我的记忆里。
跟我同屋的还有熊,她是典型的书呆子,但是温婉贤淑;我们两个一起动手做了一顿很丰盛的午餐,基本是我做菜熊洗菜、端盘子和刷碗;哥哥被我们安排坐在一边陪我们闲聊,看我们两个小姑娘忙这忙那;直到饭菜全上桌,哥哥把所有菜都尝了一遍,又喝了两大碗西红柿鸡蛋汤,直夸我手艺不错。
其实那时候我会做的汤也就西红柿鸡蛋汤了,百吃不厌的烧茄子和小油菜,土豆烧排骨里面的酱油放太多,整盘菜有点黑乎乎;第一次被人夸厨艺好,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我跟哥哥说:你还没吃我烧的鱼呢,每次熊都吃到停不下来哦。
饭后熊赶着上班去,我跟哥哥随意聊天;聊到各自的工作与生活,尤其单位里的人与事,我说我很讨厌那些人情世故,当时的我应该跟他抱怨了很多很多呢吧。哥哥说,你一直是个开朗的女孩子,不要因为身边的人和事而改变自己,要开心;我现在跟你一个城市了,有时间会多来看你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那是个传呼机的时代;以后的日子,有时候他给我打单位电话;看单位那帮老大娘们奇怪的眼光和竖起的耳朵就烦,于是改让他打我传呼,我再去隔壁副食店里用公用电话回;或是我给他打传呼,他复我机。我们在电话里聊各自的近况,开心的不开心的;偶尔小聚,吃饭或是陪我逛一回街什么的。
有次哥哥陪我翻看我的相册,看到我有张黑长裙长发飘飘的照片,要我送给他。其实我知道,哥哥是喜欢我的,从小我就知道;哥哥处处护着我,有好吃的第一时间给我偷偷端过来,无条件满足我很多没道理的要求,还有永远很温柔的跟我说话;跟哥哥在一起,我也渐渐变得很温柔,虽然我一贯的淘气和霸道。
我说,照片没照好,眼睛处有点瑕疵,等以后照了好看的再给你吧;岂止眼睛没照好,我整个儿一婴儿肥好不?

哥哥说,不,我不介意。这次哥哥也固执了一回,一定要那张照片,只好把照片给了哥哥。
然后的然后,我跟他渐渐疏远起来,有意的。
是的,其实我也很喜欢哥哥,从小就喜欢;可学医出身的我,知道近亲结婚的后果,那些可能患遗传病的数据确实是吓到我了;如果不能给一个人完整的幸福,为什么要让两个人承受伤害呢?还不如把爱放在心底,让他幸福。我,只能装做不懂他的爱。
一年多以后,哥哥再陪我逛街时,说交了个女朋友;我心底一沉,嘴里却说好哇好哇,女朋友漂亮不?什么时候结婚呀?
女孩子的心就是难懂,难懂到自己也弄不懂,为什么非要口是心非呢?
哥哥说女友不是漂亮的那种,只是偶然认识的,她很喜欢他,脾气很坏,但心眼不坏,人也很要强。但哥哥提起女友有些生气,说自己才参加工作没多久,没什么钱,女友哥哥结婚,他送了一千块钱,女朋友还嫌他送的少,觉得做生意的应该都有钱;一生气哥哥就不理她了。
我很委婉的问哥哥,你们有没有怎么样?哥哥也很委婉的让我明白,是的。然后说她逼他结婚和买房。
哥哥沉默了。
我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也跟着沉默了;那次的逛街,我们就那样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什么都没买,然后兜了一大大圈儿陪我走回家他再离开。
那时候跟女朋友在一起了的哥哥,我内心也有些接收不了,总感觉自己珍藏的珍宝被人祸害了,说不出的心痛;只有自己狠下心,彻底放手了。
从此再没主动过问过哥哥的事情,联系也越来越少;我每次都是同一个借口,忙;即便哥哥抽了时间来看我,我也会装做很忙的样子。后来听哥哥说起借了钱买房了,他跟那个脾气很坏的女孩子结婚了;俩人回老家办的婚礼,我因为要上班没去成;去参加婚礼了的老妈说新娘很漂亮,就是脾气蛮怪的,不大会说话。再后来的后来,哥哥当爹了,他的近况也只有我老爸老妈偶尔提及,我从未主动问起。
再几年过去,有天一边帮老妈整理衣物,一边跟老妈闲聊;说起咱姑奶奶没了,哥哥家也分家了,各过各;问起都谁赡养哥哥的爸爸妈妈和姑爷爷,这才知道原来姑奶奶并不是堂哥的亲奶奶,而是改嫁过去的。
之前只知道姑奶奶是老爸的亲姑姑,如果是后来改嫁过去,那么,我和哥哥,也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了!
那一刻,我呆住了。
实在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当时的我只想到了一句话:恨不相逢未嫁时。当时他未婚我未嫁,我该恨谁去呢?只能恨自己,自作聪明啊。
哥哥从商很多年了,却并未有太大改变,依然烟酒不沾,也不怎么玩牌;他说这些并不妨碍他谈生意与交朋友,在动辄非要到酒过三巡丑态百出才能拿到一纸合同的社会,哥哥像是条小溪,清澈见底。
在后来跟着老妈去他自己的家做客,听堂嫂说他爱看历史片;《康熙王朝》之类的DVD,他猫在家里看了无数回都不觉得腻;堂嫂说哥哥不喜欢逛街,每次都是一脸不耐烦的陪着,有时候干脆自己先回去,留下堂嫂自己逛;我都不好意思告诉堂嫂,其实哥哥很喜欢逛街的,以前我们经常一起逛街买磁带买衣服买书买菜买DVD的。
堂嫂说哥哥喜欢喝茶,只喝碧螺春和龙井;是的,那时候的我只喝这两种茶,来我家拜年的时候我总会给哥哥留一罐自己觉得好喝的碧螺春或是龙井,也许哥哥被我带着喝习惯了吧。
哥哥性格很好,轻易不与人争执;即便脾气坏的堂嫂跟他找茬吵架,都跟拳头打在棉花里一样,反正他是这么说他自己的。我笑着说,吵架也是需要激情的,和谐一点多好嘛。
有次回家看老爸老妈,然后约了好友慧一起去逛商场;想起哥哥家就在商场旁边,打电话把他叫出来,吵着要他请我们喝东西;很快哥哥过来了,叫我们两个女孩儿一人点一个喜欢喝的果汁,他则点了一杯碧螺春;我和慧只顾着叽叽喳喳,哥哥怕他的沉默寡言让我们不安,问我们要不要再点些吃的喝的,说有事要先走,他先买单;我说好哇好哇,那我们俩自己玩了哈。
其实哥哥并不是沉默寡言,只是很少在陌生人面前多说话而已,慧虽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毕竟跟他是第一次见面,可能让他觉得有些拘谨吧,可是当时的我却忽略了这一点,毕竟我跟慧也很久没见了。
记得哥哥走了后慧跟我说,你的哥哥真帅,对你真好。然后我告诉她我小时候他迁就我的种种,和那段曾经的小插曲,就只剩下慧在那里唏嘘不已。
后来因为一些人和事,我不愿意在那个城市继续呆下来,毅然离开;我努力想要忘记那个曾经的我,那些人与事,让我伤透了心。继续呆在那个城市,那个环境里,我感觉快要窒息了。
新的生活环境,新的开始;在我固执的坚持下,我终于自由了。虽然不在老爸老妈身边,我始终用笑容去面对一切,哪怕哭也要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哭。时间改变了很多,包括慢慢淡去的伤痕;我变得日益坚强,人渐渐开朗起来,真心的笑容在我的脸上也渐渐多起来。有朋友在身边真好,关心爱护帮助我,在我最最需要的时候。
再回那个城市,跟慧相约一起逛商场,旁边走过一对人儿,男的背影很像一个人;脑子一热疾步追过去,果然是堂哥与堂嫂;堂哥没变,堂嫂变了,一向要强到曾经怀孕八九个月还在商场上班的她,居然也学着开始化妆了。
虽然衣服还是那么不搭,但至少戴了耳环;是那种廉价的仿宝石吊坠耳环,很大几颗鲜红的“宝石”,因为太大太粗糙,左耳那只中间一颗宝石还镶歪了,以致于能看见镶嵌边缝溢出的胶水来。
堂嫂很明显的醋意,一个劲催哥哥快走,还故作媚态的去挽哥哥的手臂,都不知道为什么;旁边的慧都看不下去了,看我拉不下面子来走,就故意大声催我快走,说我们赶时间。然后很匆忙的跟哥哥他们告别,一转脸我的脸就搭拉下来了。
慧很是气愤,问我,那人是谁呀?干嘛那么盯着你,一脸妒嫉?
我说,没事,那是我堂嫂。
慧跟我嚷嚷好几遍:她怎么这样!她怎么这样!
唉,早跟你说过我堂嫂就这样人,脾气怪点,人还是挺好的哈。我帮堂嫂开脱。
慧回了一句:难怪你哥哥不喜欢她,自己的堂妹耶,这么不懂事!
好多年没见堂嫂了,但最后一次见她的情景,那对颜色鲜艳工艺粗糙的耳环,至今留在我的记忆里。其实我从来都喜欢我堂嫂,毕竟爱屋及乌嘛;可是人家莫名的嫉妒,这相隔几年才遇见的一次见面,在三分钟内匆匆结束。
直到现在每年春节还都能收到哥哥发来的祝福信息,只是我会刻意隔很久才回复一条过去;谢谢问候,也祝福他们全家春节快乐,后面再加上一句假到自己不不信的话:欢迎来北京玩啊
我知道他很忙,生意大多在南方,这么多年只出差来过一次北京;那时候他来了,我却不在;即便我在,我也会“在外地”的。
我们从未牵过手,对他的记忆大多停留在我们的童年,和那双清澈的双眼;那些好吃的,都是哥哥偷偷从厨房端了去房间给我;很多村里才能见到的稀罕玩具,比如耕地的犁头是什么啊、火灶里为什么藏着铁水壶啦,只要我问,哥哥总是耐心解释给我听;被我翻乱的书籍和作业本,哥哥从未骂过我;明明是我吵着要上山玩的,爬到半山腰就耍赖皮要哥哥背到山顶再下山,有时候我直接趴背上睡着了。
哥哥上嘴唇边有个很明显的疤痕,那是有次我吵着要吃山楂,他爬树摘山楂时不小心掉下来磕破的;满嘴是血怕吓到我,自己悄悄去井边洗完血迹肿着嘴唇把洗干净的山楂送到我面前;问他嘴巴怎么了,他说是因为馋山楂,不小心把嘴巴咬破了,我居然傻傻相信了。
我小时候很霸道,各种欺负他们;可是哥哥却总说我很善良,还很爱哭鼻子。那时候的哥哥也不过十三岁光景,却对哭鼻子的我说:别哭,有我呢;我守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这段话,我从七岁记到现在。
如今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自己了,尽量不让自己受伤;那个曾经守护我的人,也有了需要他守护的人和家。
各自安好,便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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