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当白眼青年跌跌撞撞的回到家时，东方已经开始露出鱼肚白。

推开那扇知道里面没有任何人的门，他难得地觉得孤寂开始包围着他。

 

但是脑中剧烈的眩晕感告诉自己，他已经失血过多了，再不包扎一下难保自己不会倒下。他可不希望下午侍女们发现大门口有具尸体，到那时日向就真的得载入经济史册了。

 

而更重要的是，自己必须保存体力，去等待雏田醒来。

 

 

 

医药箱……記得是在儲藏室裡。

每每在自己练习空手道受伤后，都是由雏田负责，只有在那时候，雏田才会难得地出现嗔怪的语气：

 

[宁次哥哥……下次不要再受伤了。]

 

而自己却每每在允诺过后继续明知故犯，是为了欣赏她擦药时心疼的表情亦或是其他？日向宁次从来不愿细想。

 

 

 

[痛……]蹩脚的缠绷带方式触动了伤口，白眼青年的眉微皱。

 

自己都能弄痛自己，自己原来是这么笨拙的吗？他开始格外想念靛发少女每次擦药时那轻轻柔柔的动作。

 

手忙脚乱地草草将所有流血的部位裹住之后，宁次起身将医药箱放回柜子顶部。

突然的站起导致脑部血液供应不畅，突如其来的晕眩让宁次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就要倒下。本能地他随手胡乱地一抓，还是没等阻止倒地的命运。而医药箱落地砸成两截的同时也顺势打翻了柜子上的一排书本，一本本子不偏不倚地砸在自己的脑袋上。

 

[痛痛……可恶……]受伤之后又添新彩，他从来不曾觉得自己会这么倒霉。

在地上抽搐了半天，他才从疼痛中找回自我。待脑子清晰一点后，他开始怒视面前那个让自己头疼欲裂的元凶。

 

那是一本开始泛黄的日记，简约朴素的黑皮纸风格不像是女孩子的用品。仔细一看，字迹也不是雏田特有的娟秀字体，而是日向日足的笔迹——以前一直帮着处理家族事务的自己对他的笔迹再熟悉不过了！

 

原来日足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可是这本日记自己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没想到……居然被下人給堆至在這種地方。

 

里面——都是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吧……

 

想起那个男人的名字，日向宁次的拳不禁握紧了。告诉自己没有兴趣，但是却不听使唤地伸出手去。

 

摊开的日记鬼使神差的是最后一页，看看日期，是日足过世的前几天，字迹已经开始绵软无力——那时候的他已经没什么体力了吧？都这样了还要记日记么？果然是太心虚了吧，白眼青年在心里不屑，却不自觉地看下去。

 

 

——真是不可思议，人之将死，心情却异常的平静。

——唯一的牵挂就是那2个孩子，希望宁次不要继续背负着枷锁，善待雏田。

——就让我独自将带着真相和那份仇恨离去。

 

 

[真相]一词让宁次的眉头开始深锁，仿佛在看一本悬疑侦探小说般，只知结局的叙述让他一头雾水，纵使自己智商过人也无法从过于有限的线索里展开推理。

 

他开始匆匆翻页，他从页面发黄的程度来判断这本日记至少已经二十年了，但是却写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内容，每页也只有寥寥数句而已。

对于日足，他从未有了解的欲望。自从父亲暴毙之后他只知道他是杀人犯。除了寄人篱下的四年里要揣摩他的心思努力作出一副忠心的样子外，他对他的心从未真正了解过。

 

因为——都是假象！

 

现在，一个让他了解从未重视但是却无法忽视的人的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却开始犹豫。

心底的那份无法言语的不安感充斥着他的全身，他无法解释。

此时，他只有从第一页开始看下去。

 

X月X日

——今天，是我继位的日子。

——只是，我从此不能再见日差。

——你我何以拥有相同的容颜，相同的音色？

——你我本是同一灵魂，何以拆分两个？

——我还记得他说过：继承人的光环太过压抑了，哥哥，我很任性。我只想普通的过一生，和心爱的女人，然后会有自己的孩子。

——他转身的时候对我说：谢谢，再见。

 

X月X日

——今天是日差结婚的日子，我首次打破不相往来的约定偷偷去见了他一面。

——他站在那个女子的身边，很幸福的样子。

——我听到他对她说：[他曾经跟我说过，不会在我之前娶妻……没想到，他竟然做到了。]

 

X月X日

——据说日差有了儿子，我却没了理由再去见他一面。只能在心里默念一句[恭喜]

——今天也再度被长老施压要求我该成婚，然后为日向传宗接代。

——不是想要拒绝，只是不忍让我的孩子出生就注定要承受日向的重担。

 

X月X日

——见到她，我首次理解了日差当年那个幸福的笑容。

——我希望，我能牵起她的手，给她幸福。

 

X月X日

——女儿的第一声啼哭仿佛是天籁之音。

——望着漫天的星空，我不禁泪流满面。

——同时我也庆幸着：日向的财权传男不传女，至少我的女儿在以后不会走上像我一样的道路。

 

X月X日

——日向底下的黑暗愈发的蠢蠢欲动了。

——为何人的贪欲总是无穷无尽？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只有在亲临了才能体会。

——或许日差最初的顾虑是对的，他选择了自由，而我，觉得有些累了。

 

X月X日

——我终于以雏田三岁诞辰的理由说服了长老邀请日差。

——我也做好了让贤的准备，我希望日差能代替我接手日向。

——原谅我日差，我也希望能任性一次。

 

X月X日

——日差死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

——我想见他最后一面却被阻止。

——或许我是该知道原因的，就在他当场婉拒了我的让贤请求后，我就该有所发觉的。

——验尸的结果是暴毙而亡，可是我知道一定是被谋杀的。

——都是……我害的。

 

X月X日

——我终于见到了他的妻子，或许是悲痛过度的原因，她的模样让我只能依稀在眉眼里找到她当初的样子。

——她推打叫骂着说我是杀人凶手，拒绝听我的解释将我推出门外。

——我知道是我间接害了日差，可是她不给我弥补的机会。

 

X月X日

——日差妻子郁郁而终的消息几乎在我处理掉那几个下毒的凶手后同时传来，我知道我再也无法给她一个交代了。

——我没脸再出现在葬礼上，只能在心里祈求原谅。

——日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开始怀疑。

 

X月X日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的第二个孩子还是女儿。

——我告诉自己，够了。我不希望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在下一代身上。

——日向的悲剧，由我来画上句号。

 

X月X日

——她临走的时候握着我的手告诉我她很幸福。

——这些年来时刻扮演着领导者角色的我明明不曾给过她多少丈夫该有的温柔。为什么？她还是是笑着的？

——为什么我爱的人一个个的离我而去？日向的领导者注定是要孤独的么？

——我只能全心爱着我的女儿，她们就是我的全部。

 

X月X日

——日向的领导者大多早逝，或许我也逃不过那个怪圈，我开始觉得身体不适。

——膝下无子的我没有继位者迫于接受来自各方的压力，或许我该将日向的神话载入史册。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日差的儿子。

 

X月X日

——时隔多年，我见到了那个孩子，日向宁次。

——母亲的仇恨也带给了宁次，他的眼神已经不像个十三岁的孩子。

——我不奢望他能接受那沉寂在黑暗中的真相，但是我不希望他继承仇恨，那样会毁了他。

——我想把日向给他。这也是我对日差的唯一的一点补偿。

——不论他接受与否，一切都由我来背负。

 

X月X日

——意外地宁次接受了我的请求，我将他接进日向。

——为了避免当年的惨剧重蹈覆辙，我对于我希望他继承日向的想法守口如瓶。

——我要保护这个孩子，他是日差唯一遗留下来的宝物。

 

 

 

握着本子的拇指几乎将手下的纸张揉至变形扭曲。白眼青年脸色发青地浑身颤抖。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都是假象，他甚至有想撕掉这本日记的冲动。

 

大脑里无数的记忆碎片开始冲撞着，所谓的真相让他长久以来的认知都颠覆了。

他无法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意外。

 

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似乎还是永远都不要知道真相的好。日向宁次此时多么希望时光倒流，如有可能，他宁可永远背负着仇恨永远不知道真相。

 

想起这十几年来他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所以才拒绝看见真相。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看穿了一切，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他要怎么面对雏田？

 

想到这里，他首次有被罪恶感击溃的感觉，无力地靠在墙边，抬手捂脸，泪水流进口中，满是苦涩。

 

 

一阵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无力的掏出手机，开口还是掩不住的浓重沙哑嗓音。

但是下一分钟，他的表情便僵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奔跑在去医院的途中。

 

医生告诉她，在加护病房的雏田刚刚出现了痉挛和呕吐的迹象，经过再度检查，发现是脑部积血，再不动手术将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之前没有检查出来？！]日向宁次见到医生第一件事就是揪着他的领子质问。

 

[这、这是因为血管的突然破裂造成的……]面对他的过激行为，医生护士们一度陷入慌乱，[现在最重要的是马上签字准备开颅手术。]

 

[一定要治好她！]黑发青年两眼赤红，经过一连串的事件他已经频临崩溃，[不然我就买了这家医院然后拆掉！让你们统统回老家！]

 

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确拥有这个财力，众人只能喏喏地应着慌忙去准备手术，不光为了病人的生命，也为了自己的饭碗。

 

[该死……]颓丧地坐倒在长椅上，双拳抵着额头，日向宁次望着自己的脚背在心里祈祷。

 

 

手术进行了5个小时，看到她的第一眼后，白眼青年的心刺痛到无法呼吸。

美丽的长发被厚厚的绷带代替，他几乎认不出这就是他的日向雏田。

 

被告之血块压迫了大脑的中枢神经，虽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不保证她能否醒来，即使醒来也无法保证会有什么后遗症。

 

 

从此每天都可以看到一个俊逸的男子来到病房，静静握着一个睡美人的手温柔地说话。

 

直到有一天，睡美人的睫毛微微地闪动一下，似水的明眸渐渐地睁开。

黑发男子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喜，他期待她叫出他的名字。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刺耳的忙音贯穿了他的大脑——

 

白眼少女忽闪着大眼左顾右盼，轻启朱唇，稚嫩的童音打破了日向宁次以后的日子。

 

[大哥哥……你是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