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 望

——一个狗的故事

苗雨时

 

 

父亲到了老年

养了一条狗

并不是什么名犬

或城里人的宠物

一条农村里常见的

褐色、垂耳、身长、卷尾

普通的狗

 

也许儿女不在身边

这狗便代替了儿女

父亲也像对待儿女

并没有特别的关爱

该喂食喂食

该搭窝搭窝

有时用母亲不用的缺齿篦子

为它梳理一下长毛

 

但那狗却极为

懂事

白天，和父亲一起下地干活

夜晚，看家护院，忠于职守

一有响动，几声犬吠

震颤、加深了

整个暗夜的寂静

惊醒了人们的梦

 

一次，不经意

狗丢失了，几天未回家，

父亲吃不下饭

睡不好觉

人也瘦了一圈

大姐回家，带人

四处寻找

终于在邻村，给人家50元钱

把狗赎了回来

才见到，父亲脸上

那沧桑的皱纹耸动

浑浊的眼里满含泪水

从此，不让它再离开半步

 

父亲去世安葬

点燃的烛光、飞扬的纸灰

坟前，它趴在那里

不吃不喝，整整守了一夜

 

弟弟本想把它带到县城

一次次从汽车上跳下来

死活不肯离开这个家

村里老人们说，

这狗真奇怪

饿了去荒地找食

连撒尿拉屎都在地里

 

一条狗和它的一座乡村啊

 

有一次，我去唐山

和弟弟一起到老家看看

屋里的钟表尘封停摆

房顶的烟囱没有了炊烟

墙头荒草在寒风中摇曳

 

面对眼前这条瘦骨嶙峋的

狗，我突然感到

什么乡愁啊、回忆啊，眷恋啊

是那么虚假、矫情、庸俗，甚至无耻

我坦承，我愧疚

我不如这条狗

 

正是它

永远地匍伏在家院的门前

看着远方，看着天际

看着时代的风云际会

恒久地，执着地

守护着这片荒芜的土地

守卫着这凋敝的家园

守望，也记载着

世界的悲哀和

无限沉重而凄怆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