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真诚的召唤

——赤子诗人奖十周年

 王克金

“赤子诗人奖”，是河北石家庄诗人宁延达先生出于对诗歌的挚爱和诗歌发展的关注，依托自家企业实力，于2013年6月1日发起创立的一个面向全国的民间诗歌奖项。每年一届，到现在已历十年。按人生百年计，十年不短，人满可以体会到自己的一些沧桑之变。按诗歌衍进计，十年不长，却也会成为诗道拓展深化的一段进程。作为奖项创立者，诗人宁延达先生，持之以恒，弘毅远致，他倡导自由之思想、高标精神之独立，其成效，十年，作为一个阶段，也是成就斐然。为此，我以为可以稍事驻留，以一个小小的仪式，兹以纪念。

在今年春节前，疫情不甚紧迫时，教授、著名文学评论家、《雨时诗刊》主编苗雨时先生，召集郭友钊、王之峰和我，品茗小坐，其间谈及2022年刊物组稿事宜，想到赤子诗人奖即到十年，便想辟出版面，与宁延达先生一道完成十年纪念之事，遂成此举。

赤子，是一个奇妙的词。词本身，色彩撩人、约绰炫目。一看到这个词的本义，便联想起生命的纯粹和圣洁，是谨慎、虚怀的人不敢轻易触碰的。

我还是读大学期间，在1981下半年的一个晚上，听到了这个严肃的词。当时，一位中文系教授举办公开课讲座，讲解在当时很火的一位意识流小说家的小说，最后总结说到这位作家时，教授语意很重地褒奖说，作家饱含一颗赤子之心。从此，我就格外地记忆了这个词。在这之前，我记不得是否听说过这个词，只是在那时起，“赤子”好像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人们论及“赤子”的由来，总会追溯到老子所说的“含德之厚，比于赤子”。其实，若不纠结其他，老子的贡献，我觉得他就是给出了“赤子”一词及其用意。现在这个词在用途上的含金量，也是两千七百多年前老子所不敢奢想的。按老子的意思，道德修养深厚的人，就像“赤子”一样。可是细想，道德深厚和“赤子”有什么关系？这种关联，老子没做解释，他只是远取譬，以“赤子”比喻含德深厚之人。具体为什么这么比喻，有无切实的道理，老子不说，历代注释此语的的人，也都无法明确阐释，最后给个“直译”，一切由读者去想好了。

试想，“赤子”本应该是指初生的婴儿。可一个初生的婴儿，又怎能和高深的道德挂上钩呢？婴儿初到人世，怎么会有道德之念？不会是老子顺嘴一秃噜，大家也就无可辩驳地接受了吧？

后来，至于孟子所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朱熹所解：赤子之心，则纯一无伪而已。这些都不过是给“赤子”人为地加了“一颗心”，也是高标了原生态的只具本能的“赤子”。

后人们的诸多衍化，不断加进自己的理解，客观上增加了“赤子”的文化含量。尽管这也许有悖于词性原初的本义，但是既然老子创造了这个“赤子”一词及其用意，众人也就皆可顺势而为，在“赤子”意涵纯然无魅、毫无杂念之意上续以发展，如此词的意蕴也许更为丰富。

我们也可以听听获奖者是如何解说。

晴朗李寒用自己的言行，曾这样理解“赤子”：抗争——不妥协，不合作。对丑恶，阴暗，虚伪，甚至对平庸和世俗，怀着深深的敌意。王家新认为，“赤子”是一盏不灭的灯笼，它提醒人们要接受检验、拷问和要求的痛苦的力量，忠实于诗歌“良心烛照下的艺术”。唐不遇说：“赤子”是一个高贵的词，它象征着依然坚定的自然心灵。欧阳江河定义“赤子”，寓意深处的童心，以及童心所溢出的更广义的、更辽阔的思想建构和语境，也包括更深邃的黑暗和孤独，它是那种更为赤裸、更坦诚相见的东西。黄礼孩说：“赤子”是一个生命状态，也是诗人写作追求的真意，它赋予最初的自由，也是认知世界的源头，它的表现就是好奇和眼光。李庄说：“赤子”就是人生出发的地方，“赤子”就是一种本能的爱，“赤子”就是一种天真，“赤子”就是不思考万物、只热爱尘土热爱泥巴、不喜欢标准答案的顽童。朵渔认为：“赤子”昭示一种尊严，它是一股新鲜和洁净，是生命永在的开端，也是生命应该走向的终点。是我与你，我与他，我与我的和解融合之地。毛子这样理解：对世界的爱和对一种信念的忠诚都可以配属于“赤子”，为人类祷告的人，在绝境中转身面对的人，那些敢于牺牲和奉献的沉默者，那些敢于说出真相的人，那些为灵魂手捧蜡烛的人，他们都具有“赤子”的生命与行动。“赤子”是一个写作者应该坚守和回复的本位。这等同于本分和谦省。巫昂说：个人主动去选择和决定自己的价值观就是“赤子”之意，这包括祭献自己的身体、精神和或许有的灵魂，在行动上能深入一些，哪怕是一毫米一微米，已经是决定和选择的全部意义。保持天真、正直、诚恳、自律，保持一种开放性，去扶持和帮助他人，这也是一种标准。哑石认为：“赤子”首先要有让人涣然冰释的诚挚暖流，其次要葆有心智的“弹性”，以自如输出，发展美学特质的诗性语言，进而彰显精神的律动。

我们还是回归老子的论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如果说，从生物学层面，“赤子”是指初生的婴儿，从社会伦理层面，“赤子”是对祖国、故土依恋的虔诚，那么老子则是从哲学的高度阐发了“赤子”的奥义。这源自他的“道”，也即西方哲学的“存在”。人的存在，人生之道，真、善、美三位一体，其原始驱动力是爱，一旦爱君临一切，人就将恢复自己的最高本质，而成为本真与纯粹。人之归于“赤子”，其语义涵容了人性源初的完整与后世精神的诚阔。

人的处境艰危难料，世界形势诡谲多变，在此形势下，作为民间诗歌奖项的赤子诗人奖，仍在坚守，对二十一世纪以来，在当代汉语诗歌领域取得突出成就的个人予以奖励，这本身就是“赤子”情态，深具“赤子”情怀。奖项提倡的真性情、悲悯心、大情怀，不仅是对“赤子”的宏观注释，我更觉得是对这个时代“赤子”精神的持续召唤。十年，始终如一，这种不懈精神，本身就是一种光照，这将影响一代诗人的精神取向和生命价值选择，也将成为中国诗歌的一道标高。在此过程中，若是真能出现关注人的命运，关注人类命运，影响人类命运的伟大作品，那将是诗人之幸，诗歌之幸！

202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