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8年冬天一个看起来还晴朗的上午,收到苗雨时先生惠寄的《雨时诗话》一书,我的脑海里无端地浮现出“白天看星星”这个似乎有些荒谬的句子。

就自然现象而言,白天当然不能看到星星,但苗雨时先生以片羽式的“诗话”方式对诗歌艺术的开放性思考却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星空的存在。
这是思想的星空,这是诗歌艺术的星空。
说起来,就哲学意蕴而言,白天看星星,也可以勉强算作是海德格尔一个哲学命题的隐喻。在海德格尔看来,思想的基本原则的源泉、确立这个原则的思想场所、这个场所和它的场所性的本质,所有这些都还裹藏在黑暗之中。这种黑暗不同于昏暗。昏暗是一种赤裸裸的和完全的光明缺失。此黑暗却是光明的隐藏之处,它保存住了这光明。海德格尔认为人这种存在者是始终面向可能性境域筹划自身的自由存在,他称之为“此在”。此在的所作所为不但没有使存在显现,反而以凝固化自身的方式使存在隐而不显。海德格尔认为,真理与存在一样,都具有这样的特性,因此海德格尔把真理还原为“无蔽”。
苗雨时先生的《雨时诗话》当然不能算作是什么“真理”,但全书5辑42篇文章中却处处凸示着一种“无蔽”状态。如果我们做一个简单的抽象的话,这种“无蔽”状态至少在以下几个方面有非常突出的表现:
其一,在思想方法上明确的“生命哲学”底色。
《雨时诗话》的第一辑《诗思言》5篇,第二辑《诗短论》11篇是苗雨时先生关于自己诗学观念的基本阐释,其中有3篇直接谈的就是他的生命诗学观念,尤其是第一辑中的《生命诗学思考札记》,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算作是他的生命诗学宣言。文中,苗雨时先生提出、界定了许多关于诗的哲学问题:
比如他提出,诗是与人的现实生存对称和对抗而髙于生命存在的话语形式;比如他提出,诗字构成,从言从寺,它是一种神圣去蔽的言说方式的祈祷和沉思,个体生命与诗,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比如他提出,思,是动词,也是名词,是过程,也是结果,是思考,也是思想,对诗来说,是运思,也是诗意.....这些带有根本性的论述构建起了苗雨时先生生命诗学理念的基本框架。
理论阐释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实践应用。有了实践应用,理论阐释才具备了方法论意义。在收入文章最多的第五辑《诗简评》中,这种应用比比皆是,从中不难看出在苗雨时先生的诗评中,生命诗学作为方法论应用的广泛性。
其二,在理论阐释上呈现出“延伸”状态。
我们不妨以收入作品集第一辑中的《诗歌符号学构想》为例感受一下这种“延伸状态”。
一般而言,指出诗歌的“符号性”特征是一种常规论述,并不鲜见。《诗歌符号学构想》的可贵之处在于,在一般性的阐述之外,苗雨时先生进行了许多延伸性的阐释:比如,他提出,诗歌语言在能指与所指中具有能指优势;比如,他提出,诗歌语言在“横组合”与“纵聚合”中,更重视“纵聚合”效应;比如,他提出,诗歌在语言系统的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中,更强调含蓄意指......
正是因为有了延伸,才使得阐释更加深刻。
其三,对诗人诗作诚恳、鼓励的态度。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苗雨时先生就被具有全国影响的河北冲浪诗社的年青诗人们称为“保健医生”。对于性格儒雅、醇厚的苗雨时先生来说,在此后几十年的时间里,这样的角色担当已经成为了一种前置性设定。无论是从收入《雨时诗话》第五辑中的20篇诗简评来看,还是从未收入集中的大量诗人诗作评论来看,苗雨时先生的这种诚恳、鼓励的态度都是非常鲜明、令人印象深刻的。
无蔽,说到底,还是一种认识的明晰、深刻。苗雨时先生用几十年深湛的研究功力来写诗话,自然可以举重若轻,自然可以妙语连珠,自然可以让人看到熠熠生辉的思想的星空。而熠熠生辉的思想的星空,虽繁杂多序,却也可以让人遐思无限。
让人遐思无限,我认为,这恰恰应该算是《雨时诗话》最大的成功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