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雨时教授对诗友问题的解答

题记：2022年3月6日晚，苗雨时教授为AA诗歌互动群进行线上诗歌讲座。在听取苗雨时教授讲座后，诗友禾泉、关新、阎晓文、冰雪、赵丽平、陈晔、邢剑君、李英发、逍遥舟子、冯鹰、黄文江、张军朝、李树常青、樊更喜等人提出了很多在诗歌创作中困惑自己的一些问题。苗教授不惜年高，耐心解惑答疑，使我们受益匪浅。今将其整理成文，供诗友们反复学习，加深体会。让我们用好的诗歌回报苗雨时教授的教诲。再次感谢苗教授的诗歌讲座，感谢苗教授真诚解读。

第一个问题，就是写诗分寸掌握。写诗啊，不能不作劲，但也不能太作劲。写作应该有一种放松的，而且宁静的一种心态。你太浮躁，这个诗出不来，你太老实，太不动声色，那也不会是诗。这个度呢，就是要掌握诗的动力性、节奏感，以及开端与终结的完成性，就掌握这个脉动。写诗啊，不仅是人写诗，诗也写人。诗跟人互相作用，互动，它是一种自然而然地，按照节奏、节律自动生成的。 

第二个问题，机器人写诗听说过，就是人工智能小冰写诗，而且投稿，而且要出诗集。但是机器人评诗，还没有见过。

第三个问题，关于跳跃性。跳跃性是诗歌语言的基本特点，诗跟散文的不同就在这儿。好像西方的马拉美说过：诗歌是舞蹈，散文是漫步。那舞蹈你就得跳啊。跳跃性的掌控，就应该是形断而意连。你外表这个断了，但是实际上它这个意思呢，还是比较连贯的。咱们举一首1950年代的诗的跳跃性吧。咱们举贺敬之《放声歌唱》里的几句：“五月麦浪，八月海浪，桃花南方，雪花北方。我走遍了我广大祖国的每一个地方，啊，每一个地方的我的每一个故乡。”这个跳跃性就非常大。前几句是八个名词，从五月跳到八月，从南方跳到北方，从小麦丰收跳到渔业增产，从南方的桃花盛开跳到北国的这种搅天风雪，水瘦山寒。他这个跳跃性就非常大，但他写出了我们祖国的辽阔、壮丽和富饶。诗人要没跳跃性，跟散文似的那么写，那就不是诗了，那叫散文。

第四个问题，关于诗歌的叙事性。诗歌，有抒情诗也有叙事诗。抒情诗也可以有叙事性，特别是新时期以后，强调诗歌写作的叙事策略。但是，光有叙事性，它就容易写到死胡同，为什么呢？因为叙事往往用的是客观意象，客观意象，就缺乏诗意。只有主观意象才能够更有诗性。比如马致远的《天净沙》：“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如果只有前几句，那只是单纯的景色叙写，也没有多大意思，但加了最后一句，那前面的景色便全染了浓郁的乡愁。

第五个问题，关于生涩。生涩有两种，一种生涩是陌生化。写诗也不能一味的轻车熟路，老是那么熟语连篇。古人说，写诗要有七分熟，三分生。生就是涩。另一种所谓生涩呢，它就成为晦涩了，晦涩就是看不懂。当然，有些诗的晦涩看不懂也有很多原因。也不是说咱们完全排斥晦涩，晦涩也是现代诗的某种特征。但是我们一般人写诗，还是希望能够不晦涩。

第六个问题，太白不含蓄。太白不含蓄，实际上一个是语言问题。诗歌的语言，它不同于一般的新闻语言，也不同于科技语言，也不是日常语言。诗的语言，本身就应该有诗性。初学写诗，首先要把语言写得像诗。然后呢，才讲别的。另一方面，太白不含蓄，恐怕还有一个原因，是构思的问题。一首诗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它有开端、有发展、有高潮、有结局，形成一个特定的语境。你这个词语进入这个特定的语境之后，它就有了不同于词典意义的新的意义。你就是很直白的句子，不含蓄的句子，但是到这个语境之中，它就产生了新的意义、新的联想义或引申义。

第七个问题，就是灵感。写诗要不要灵感呢，也要灵感。这个灵感，是你在有各种的储备、各种的体验、各种的意象，甚至还有某些内心的语言都有了以后，他们在你的心里馄饨一片。也许有一个偶然的机缘，这根弦儿踩对了，他就把所有的这些东西，一下子都捋顺了，捋清了，这就是灵感。写诗的灵感，是个偶然的东西。写诗不能老期望灵感，这个灵感不是等来的。灵感往往是万事具备之后，它不请自来，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第八个问题，关于尿尿诗。总的来看，诗还是严肃的。所以说那类诗或诗潮呢，都不是正途。写诗当然要陌生化，要使人感到新奇，写别人没写过的题材。但不能猎奇，哗众取宠。还是陈超说过一句话，“把诗当诗来写”。写诗是一种非常严肃、非常神圣的事情。对缪斯我们应该心怀敬畏。

第九个问题，诗与时代。诗与时代的关系，是一个常说常新的老命题了，诗不能离开时代，诗应该站在时代的中心。这些话都好说，但是实际操作起来，比较困难。因为我们很容易堕入50年代或者60年代那种宏大叙事的路数中去，那个很难写。像贺敬之也好，郭小川也好，他们的诗是开一代诗风的。作为一般的写诗或者初学写诗的人，那种宏大抒情咱们好像驾驭不了。诗与时代，你可以写大题材，也可以写小题材。可以从小的题材中，表达我们这个时代的变迁。咱们举一个古诗吧。唐代元稹有一首诗《行宫》：“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发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整理者注：我们曾在2020年3月9日“古诗重构”过此诗）唐朝那个时候的历史变化，安禄山造反啊，杨贵妃自缢啊，那些大的历史事件他不写，他就写一个白头宫女花前索默的感慨。这也是反映了唐王朝从盛到衰的时代。现在关于反映时代的诗，我们一个是向过去学习，另一方面，还是要从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感受、自己的体验出发，来抒发我们自己的时代情感。

第十个问题，谈谈这个长诗写作。长诗有两种，一个是抒情诗，一个是叙事诗，。像《放声歌唱》，是抒情诗，是政治抒情诗。叙事诗有《王贵与李香香》。政治抒情诗讲究的是逻辑、结构、形象、激情。而叙事诗跟长篇小说比，它的线索要单纯，人物相对比较少，但它也有很强的故事性。同时它叙述故事的时候，是与抒情相结合的，它不是纯客观的叙述。何其芳说，叙事诗不是描写一个故事，而是歌唱一个故事。这就是说，叙事诗要叙述与抒情相结合。

第十一个问题，诗的结尾。诗歌的结尾方式是多种多样的，这个可以在阅读中自己去找。一般的诗歌的结尾呢，都是把这个诗的境界进一步拓展，把诗的这种情感或诗意给予升华。咱们举一个例子，李瑛的《射箭》。他是写雨天到一个牧民家去做客，男主人要给他表演射箭，写了整个过程。诗的结尾，就把这个牧民射箭给升华起来了。他说看着这个牧民，“我分明看见了一个英武的民族，/正策马驰骋在历史的高原，/飞掠的云朵是骏马，/一弯彩虹是弓箭”。从个人跳到民族，这是一种境界、诗意的扩大。这方面的例子很多，大家可以自己去找。

第十二个问题，关于押韵。古诗都押韵，新诗，有的押韵，有的不押韵，自由诗呢，往往是不押韵。实际上，诗歌的韵律不在于外在的押韵不押韵，而在于它内在的节奏律动。苏珊·朗格曾说过，翻来覆去重复的，这是一种押韵。运动员打的那个乒乓球，也有韵律，有律动。但它不是来回重复的押韵，它是一种随机的那种节奏跳动，这也是一种韵律！

第十三个问题，刊物发表诗歌的标准。这个咱不太好说，一般来说，我的标准呢，首先是诗，而不是非诗，这是一个。第二，是一首好诗，而不是不好的诗。所谓好诗，它要具有诗的各种艺术要素。第三，就是要有分量的重要的诗。就是说，应该写出我们这个时代当代人的那种生命体验。当然了，还有具有形而上学品格的那种伟大的诗。这个伟大的诗、诗人就比较少了。咱们现在老呼唤大师，这个大师老也不出现。实际上啊，那些刊物你不用管他想怎么着，你就把自己的诗写好，写出来，尽量写得有质量，有份量，就行了。写诗在你，发不发在他、

第十四个问题，熟悉事物的虚写。这个是对的。所谓事物的虚写，往往就是抒情，往往是主观的。就是说，我们写诗不能老是用这个客观的描述，从头到尾全是客观的，那这首诗就不行。必须有抒情，在实写中必须有虚写，虚写就是抒情。把状物与抒情结合起来，这就叫做虚实相生。

第十五个问题，诗的爆发力。诗有激情，就有爆发力。他往往结尾的时候，或者是警句，或者是突转。像蔡其矫有一首诗《祈求》，、：“我祈求炎夏有风，冬日少雨；我祈求花开有红有紫；我祈求爱情不受讥笑，跌倒有人扶持；……我祈求总有一天，再没有人像我这样的祈求。”结尾他突然“祈求总有一天，再没有人像我这样的祈求。”这个结尾突转，大的逆反，就具有了爆发力。

后来我又看了几个问题，关于叙事跟真诚的问题，不是说真诚写的就实，不真诚写的就虚，不是这种关系。叙事可以真诚，抒情也可以真诚，叙事跟抒情都可以真诚。他们之间，真诚可以制约这两点，没有那种互相悖反的关系。

其他的，如何看学习现代诗，鉴赏现代诗，以及如何写人物等等其他问题，我就不具体回答了。你们可以登陆我的博客，就是苗雨时博客，那儿关于写作方法，关于现当下诗歌现状，有很多论述，你们可以挑着看。

咱们今天就到这儿，谢谢大家。祝各位诗友今年诗歌创作丰饶！！！

（2022年3月6日樊更喜整理）

附：薛茫茫听后感悟

刚在火车上，就提前打开《诗友联谊报》电子版，听了苗教授讲座，很受启发。老师不仅总结了诗歌创作中常遇到的问题，还结合诗例，更深层更细致地讲解诗歌创作的真诚性、生命性、唯一性，诗歌质地的分量，诗歌创作的情感等等，有些点感触很深:

诗要在语言中创造语言，语言不再是媒介载体容器，它就是生命、生存乃至整个世界本身。

诗人语言的自觉和创造要根据诗人自我生命的发现，要恒久地伴随着诗人困境的突围和寻找诗人家园的艰卓而悲壮的历程。

诗歌语言要有诗性创化，语言要贴近生命和心灵，诗的语言要有生命、有灵性和独特性。

诗是一种生命的形式，突显诗人的独特性、个体性、唯一性，诗人要有独特的感受和体验，不表演，不轻佻，不虚势等，诗歌是诗人灵的喊叫，血的蒸腾，泪的喷涌。

认真聆听，受益匪浅，在以后的创作中要认真学习、吸收，取长补短，以期进步提高。

感谢苗教授的精彩讲座，辛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