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与自然忻合的心灵乐章

         ——评李念滨诗集《归来之水》

     苗雨时

一个佛家的故事：佛祖坐在菩提树下问一个人：“在世俗眼中，你有钱，有势，有一个疼爱你的妻子，你为什么还不快乐呢？”那人回答：“正因为如此，我才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佛祖笑道：“你记住，你在一生中可能遇见很多美好的东西，但只要用心好好地把握其中一样，就足够了。弱水三千，只需取一瓢饮。”

这个宗教文化的典故，在当今这个以金钱为主导的物欲膨胀的社会，对人们的生存取舍和意向，是很有启示意义的。你看，权力，金钱，美女，锦衣玉食，包围着你，诱惑着你，刺激着你，也侵蚀着你，人生的价值和走向如何选择？诗人李念滨置身于此种文化历史语境下，不知是天启还是人过中年的自我醒悟，他选取了皈依自然的生命立场和诗学姿态，在大自然中，汲取爱的源泉和人生的力量。也就是说，他委身于大自然中，让灵魂亲近自然，敬畏自然，在观照和领悟自然的神奇与奥秘中，以自然为师，盘点和厘清自我个体生命尊严、价值和意义。

然而，大千世界，万象森罗。他不可能穷尽所有一切，也只能取其一部分，周遭事物、日常自然，放入心中，予以慢慢地深入捉摸、思忖和体验，然后，在诗--思--言中，凝结成思想的珠玉，放射出精神的华光。这也是“弱水三千，只需取一瓢饮”的延伸——万千景象，只作几样观。

于是，诗人立于天地间，打开所有的官能，眼、耳、鼻、舌、身，拥抱世界，在与自然的相遇和照面中，敞开自我的心扉和襟怀。他看蓝天上的白云，静停不动，悠然自在（《云》）；他望夕照黄昏，那段红的血流在群山间涌动，喂着生长的大地（《我所看见的血液》）；他听见“花开的声”，很小很小，只有“绿叶”和“泥土”听得到它在赞颂生命（《花开的声音》）；然而，无数花朵的绽放，“飞腾着/从山坡冲下来”，却汇成了“花的瀑布”，飞流激溅，动人心魄（《花的瀑布》）；他闻到了“大气”的醇香，那容留了人间烟火和自然声息的旷远(《共同的大气》)；他嗅得了“岩石的味道”，“在一个岩石破碎的世界里行走”，“被岩石的腥味覆盖，充满/那是另一种血液的恐惧的味道”（《岩石的味道》）。关于整个“地球”的《意境》，从太空的高远视来看，与其说像“一艘”漂游的“小船”，倒不如说是一颗弃暗投明的珍珠，上面刻着中国长城的曲线。它虽然很小，很小，但却献给了宇宙以伟大的生命！

此种自然的摹写，也是生命的写作。人从大自然中分化出来，自然的万物也同人一样具有各自的生命。不仅动物，《你和我，牲畜的一部分》，就是植物，它也有生长、开花、结实的轮回，即便岩石和矿物，也记载着地球存在的年龄。因此，人在自然中，不单获得了美丽的生活环境和丰实的生活资源，而且也从大自然的脉动里获致生存智慧的启迪。你阅读洁渺无垠的《星空》，它像涵泳着、覆盖着一切的熠熠发光的液体，让我们居住大地上的众多生灵，“在一次爱中，渐渐地醒米……”；你体察《水的方式》，水从山涧流来，灌溉禾稼，滋育生命，顺势而为，无所不在，“水的思想，水的意愿”，水的哲学——“上善若水”；你领悟那泥土里的《蚯蚓》，它“永生永世”不离泥土，却让人们相信：“一切力量都改变不了泥土，泥土是一切的力量“”；就是《岩石下的蘑菇》，“撑着小伞，向上”，也是生命力的象征；即便是那没有多少人问津的“荆棘”，也有着《荊棘的意义》，即“然而荆棘的存在/却有着某种事物存在（成长）的意义”……

《我们的身体》站立在自然万物中间，它只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自然物体。人并不是世界唯一的主宰。“从自然到社会，整体观之，是一个由一个个生态系统组成的，每一个生态系统如同环环相扣的链结构，并非以往所言的人位于顶点的金字塔结构。自然、社会、人总在进化和发展中互为生态，互相作用，互相影响。”（杨匡汉《以大智慧传达人类真实的声音》，《诗探索》2001年第1，2辑)，这种辩证的生态观，才是人类得以永续生存的大智慧！

自然的生命写作，呼唤和要求与之相应的话语构成和有效的艺术传达。他的诗写，既不同于网络口语诗的快意恩仇，也不同于某些知识分子诗歌的玄虚高蹈，而是从自我生命的切实经验出发，在具有形象穿透力的雅训的书面语中，创造出了个性化的、贴近生命和血脉的、具有独特的节奏、调性和韵律的话语形态。既平实，润泽，又灵动、飞扬。他的意象系统，多为自然意象，树木、花草、高山、流水、日月星辰，风霜雨雪……，这些意象，依附于诗人，又有其自在性。诗人与它们是一种平等对话的关系。在诗歌形式上，诗人较多地运用五四以来新歌的循环复沓的结构，即以同一诗句引领各节的展开，以此强化中心命意。而在词语和句式上，他多用双音词、独词句、长句子，流转而轻快地递进铺展，把诗情诗思一层一层打开、扩展，犹如一粒石子投入湖中，溅漾出一圈一圈的波纹和涟漪。此种语言表达，给人们的感受和振动是：简洁、跳荡、闪现，而又婉转、隐约、绵长，颇有一种奇特的艺术魁力。最后，让我们以的短诗《黎明》中的一节作结。请看“日出”的景象：

    像一群从大地猛然升起的羽毛

    在空中，唧唧喳喳地传诵

    哪一个女孩的第一个秋天？

    一下子——石头、青草、流水

    就唧唧喳喳地成了世界的主角。

这就是诗人的精神取向和他的诗歌美学风致的写照！

                                               雨时诗歌工作室

                                                2018年9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