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的平凡与伟大——读冯焱鑫诗集《朴素劳动》
(2021-10-21 08:34:15)分类: 诗评 |
劳动的平凡与伟大
——读冯焱鑫诗集《朴素劳动》
苗雨时
“朴素劳动”,看到这久违的词语,不由得心头一震,联想到劳动的平凡而伟大。且不说劳动创造了人类,就是在五四时期,就有“劳工神圣”的口号。从此,广大工农为给劳动正名和自身解放,进行了几十年的艰卓而悲壮的斗争。一直到共和国的成立,劳动人民做了现代民族国家的主人,他们的劳动才真正实现了普通而神圣。这种劳动,不再只是为了个体的生存,而是为了整个民族的伟大复兴,劳动人民也获得了生命的尊严!
甘肃诗人冯焱鑫最近出版的一部诗集《朴素劳动》,就站在历史变革的图景中,回溯了中国一代工人创业的辉煌,也揭示和反思了他们特型中的现实困境。他的视野,并不广大,而是以他的家乡白银市为着力点。这是一座大西北的矿山城市。“兰包、兰新线上一粒闪亮的银纽扣,/曾系在古丝绸古道的衣襟上,/系在九曲黄河的领口”(《银子回响的地方》)。这里原来是一座丰富的矿山,白银因开矿而建市。“翻开尘封的市志,一座山/在1956年的风沙里,献出自己”,“五十年后,一座城市/一一拔地而起,叫着白银”(《对一座矿山表达感恩的心》)。正是这座大山,哺育了几十万的劳动儿女。大地是天私的给予,几十万的儿女也受到地母的启示。他们在这里辛勤劳动和创造,支撑着国家的现代化进程。
诗人曾长年在工厂里的工作。让“轰鸣的机器穿越一生”。他所在的工厂是电缆厂。他熟悉电缆生产的全过程:铸炼,拉丝,韧炼,绞丝,挤塑等工序。试以《铸炼,重生的方式》一诗为例:“一块铜,在千度的熔炉里,变软,融化,痛苦,重生”,“熔炉让接近它的人心怀敬畏,/手拿钢钎的铸炼工在炉旁岿然不动”,“热浪烘烤,肝胆燃烧,/汗水在额头闪亮”。于是:
翻滚的铜液沿着上引管升腾
大片的光芒涌出,遒劲的铜杆
金蛇狂舞一一力与美呈现
生命以色泽光亮的形态重生了。
在工人们的劳动中,原料和机械都是活动的,有生命的,而工人也是全身心地投入。因此,他们创造了现代工业的力和美。这种劳动是朴素的,但《朴素劳动》却体现了神圣的诗意。诗人写道:
我在这喷吐的气流里
钻出,钻进,快速地
摁下各种按钮,摁下
自己的快乐和悲伤
摁下爱和期待……
一根电缆就这样
从我的指中走过,
走进了我的生活
走进了我的诗歌里。
这种朴素劳动的价值和意义,带着爱和诗意,以“一根电缆的光芒”,抵达远方,延伸到雪域高原,“做一种高处的飞翔”(《另一种抵达》)。身体不至,心意向往……
然而,任何事物都有两面:进步与沉落。随着社会转型、市场经济的兴起和高科技的发展,过往的国企开始改制、分流,造成了一些工厂的倒闭、破产,部分工人下岗。对此体制变革,应由经济学家、历史学家去解释。但诗人却看到了“另一面”:工人们的依恋、落寞和痛苦的体验。“曾经为你而自豪”的国企消失了。那里存有我们几十年的青春和汗水,如今《一台机器的歌唱无人听到》,“灰暗凌乱的机台、防护网、按钮、旧手套/支架上的记录簿”,以及人们的“签名”,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我的担忧和所有工人的担忧是一样的”(《改制中的工厂》)。诗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工人们的惶惑。那是“离开工厂的日子”,下岗的《师傅》佝偻着身躯走了,不时地回头张望;《在另一个城镇碰见摆地摊位的女工》,她“将一顶发白的太阳帽/压得低低的”;而“工厂关闭了,我不能像一截废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锈”,则是一个沉默的工人的寻觅生路呼喊。但真正的危机是《身份》的危机,改制后,“作为国有身份的工人”,一下子失去了依托,再也找不到命运的支撑。这是人们难以承受的“痛感”。正如《王淑珍》中所写的那名的女工:
她说“我不是神经病,
我是厂里的工人……”
她反复向我诉说这几句话
一双无神的眼睛,像一盏
快要熬干的油灯微弱的亮着。
诗人的这些诗,是真实的,也是深切的。他表达了对时代之痛的省思。他把社会变革放在生命与人性的层面,予以检验和评判,从而守护了人的生存价值与尊严。
当然,社会历史的发展,也带来新的契机,新的“光荣与梦想”。这就是工业文明进到生态文明建设。“引洮”筑坝工程,“九甸峡崖壁上”,出现了“钢筋工”的身影;“让风从洮河两岸吹来”,使“洮河摊开莲花般的祥云”,把荒凉的西北大地开辟成禾稼丰饶、牛羊满山的塞外江南。这里有《洮河夜曲》,有《洮河之恋》。《引洮,让我想起一个诗人》:
这一刻我想起一个诗人,
想起了他的一行行诗句。
就像洮河里翻腾的水花,
热情流淌了半个世纪。
憑焱鑫的诗,践行了他对诗歌的承诺和理念:表达对土地的爱,对生命和灵魂的感悟,以及对时代的思考、批判和回应。他最大的艺术特质,就是真诚与真实。生活的真切,心灵的诚挚。他尊重自己的独特的深切的感受和体验,不做作,不伪钸,而词语命名也极力接近生命与心灵,言出肺腑,情发心底。他的意像系统,多为两北的自然意象,如山、风沙、水;也有现代工业的人文意象,如厂房、机器、青铜等。正是这些意象构筑了他宏阔而辽远的地理时空。其整体的艺术风格:质朴、真切、明丽、刚健、隽永。而诗人主体人格形象和精神风骨,则如两北大地的一株胡杨,枝干遒劲、挺拔,生命顽韧、坚强,抗风沙,御冰雪,在时代的风云际会中,铮铮铁骨,见证历史,记写沧桑,屹立天地,那红叶生辉,飒飒摇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