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诗歌，诗歌的玫瑰

  ——评明素盘的《玫瑰集》

苗雨时

一个诗人在一部诗集中专写一个意象，这不仅见出诗人倾情的专注与执着，也表现了这一意象的广博与深邃。在当下喧嚣浮躁的诗写风习下，这不能不是一个特例和极为罕见的。而明素盘的《玫瑰集》，100首诗都写玫瑰，呈现了一个玫瑰缤纷的园地和王国。

诗人从少女年代起，就喜欢玫瑰。对于玫瑰的情结，很早就植入她幼小的心灵。从小到大，成年累月，始终与玫瑰相携相伴，浇水、培土、打整，观察它的生枝、展叶、开花，欣赏它的千姿百态，嗅闻它的清淡幽远的花香……她的生命随玫瑰起舞，度过人生四季，经历风霜雨雪，那风华摇曳的玫瑰，已植入她的灵魂，物我两忘，天人合一。因此，她的玫瑰诗歌也就在巨大的天地时空中，绽放出诗人女性生命的丰盈与葳蕤。

玫瑰，原产中国，栽培历史悠久。在植物学上属蔷薇科灌木。生命力极强，月月开花。花有红、黄、白、蓝、紫色等。在文学上，常用来作为爱情、美丽、勇敢、高贵的象征，不同的花色代表不同的意义和花语。

诗人眼中的玫瑰，是由近及远的。从自家阳台上的玫瑰，到“玫瑰园”，再到原野大地上的玫瑰。在她的笔下，多种多样的玫瑰有各自的花色、姿态和境遇：有早晨带露的“矜持”而“芬芳”的玫瑰，有月下“山峦”和“云影”中的玫瑰；有“炽烈”的“风中之火”的玫瑰，有“水边”的临镜自照的优雅的玫瑰；还有“呼吸过的每一个春天”的玫瑰，有眸子里“隐藏江南的雨”的玫瑰，有“秋晨之玫瑰私语”，有“玫瑰或雪，都是可能”；此外，盛开的玫瑰，凋谢的玫瑰，奔跑的玫瑰，失落的玫瑰，孤独的，寂静的，超然的，神秘的，瞬间的，永恒的等等。花开世界，世界皆花！

在她的诗中，玫瑰的花色也是多姿多彩的，有各不相同的价值取向和意涵隐喻。红色是爱情，黄色是高贵，白色是纯洁，蓝色是孤傲，紫色是忧郁。一朵朵、一簇簇的玫瑰，象征了她的人生百态，万种风情。

诗人写爱情，然而，爱情的玫瑰也不是单一的，而是多样态的，甚至弃满矛盾和悖论。它是任性的，“让花瓣的焰火无所顾忌”，也是理智的，“玫瑰，半开心的/是爱的所有与失去/苦涩成的真理”；它是甜蜜的，“在干渴的唇上点燃火焰”，也是痛苦的，“玫瑰，是冷艳之后/去交换命运的苦涩”；它可以是深致的，“我是如此心甘情愿/深陷你心”，也可以是简约的，“简约中的爱/就是重复的纯粹”。在现代意识下的爱情，既向往又畏惧，既相信又迷茫，既执着又淡漠，既遁入又逃离。这样的爱在多维的张力结构中，丰富而又危险，深刻而又生动。正如诗人在《被象征的玫瑰》一诗中所吟哦的：

玫瑰，你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一株

你是一个千万朵，在悲喜的人间

独立清醒。

成为最深的，玫瑰

关于你的一切都令我着迷

仿佛，爱与不爱都是件美好的事情

诗人在写纷繁的火红爱的玫瑰的同时，也写人格的伟岸，沉默中生长的“花骨”，也写灵魂的纯洁，“玫瑰是信仰”，“她赤裸着自己/呼吸交给呼吸”，也写寂寞，“孤独是蓝色的光”，也写疼痛，玫瑰，“在伤口上歌唱”……总括这是玫瑰的诗歌，我们不难发现诗人有两大主题意向：

其一是由个人性的情感缘由，而进到或扩展为对“玫瑰”这一原型意象的增值、拆解和多元阐释。借用其古老和现代的象征意义，去体现更多的人生与人性的痛和美好，以此丰富一个人的心灵内层与现实世界的对话与碰撞。正如她在诗中所说：

我对存在与消逝都充满敬畏

对玫瑰情有独钟

玫瑰是理想

是打开的苍穹

在思想的水域注满细节

玫瑰，唯一的蓝色水波

承载更多的远方

这就是玫瑰诗的诗意时空和辐射天地。

其二是从现象到本体，从生存到存在，聚集于玫瑰所葆有的哲学和美学的精神。这种精神是万千玫瑰的血脉与灵魂，是玫瑰绽放的内在驱力。诗人在《玫瑰美学》一诗中这样写道：

玫瑰美学，更像一种精神

隔绝于世，却又无处不在

缠绕所有的空白

燃烧缄默之火

你一定看见了我的撒旦和天使

一生何其残忍与美丽

在灵魂之夜

因为爱，给予爱

玫瑰的诗歌，诗歌的玫瑰。诗人的玫瑰，“在枝叶簇拥的母语间盛开/呼吸，并寻找光明”。汉语，作为我们民族的母语，是人类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它的文字象形，表意，具是独特的诗性、神性和命名的表达力。从古代汉语到现代汉语，更增添了思辩的形象穿透力，显得外柔而内刚。诗人写诗，就是在语言中创造语言。也就是“突破词语的春天”，“将无数的词拆解，打乱，重组/在春天的内核挖鲜出更多的意义”。在诗人心目中，词语本身是有生命的，它有应对现实生活的呼吸和血脉。她的语言是鲜活的，她用鲜活的话语描写和吟述的玫瑰，也必然充盈着生机和活力。例如，写“水边的玫瑰”，“古老的水边留下民歌/天空的镜子，玫瑰倒映在水底/鱼儿经过，和鸟/在她头顶留下阴影/玫瑰，你在阴影里看落日/看晨光，忙着/给大地着色，给读你的人/一把火”。又如写月夜玫瑰，“玫瑰月光之下/凝思中遗落的沉默，拿出/砂砾上轻盈的舞步，和林间的女妖/在无数词语中盛开梦境”。再如，写“意识里的玫瑰”，“她栖居于抽象与矛盾的词中/映射出不朽的亘古诗意/你不可追赶她的决绝与背影 /就像我为她写诗/将耗尽我一生之力”。或写景，或拟人，或寄寓，花与人，人与花，平等相待，又各自独立，在彼此对话交流中，便形成了诗歌的多义共生的复调的情韵和意味。她的诗歌意象系统，除核心、主导意象是玫瑰之外，其情境构成的伴生意象，是拼接的，映衬的，而词语则是形象的的，陌生的，跳跃的。形式多为短诗体制，其整体艺术气象和话语调性，则表现为清隽、秀丽、奇警、明快。如果用她的诗加以写照，那就是《寂静中盛开的生命之花》：

玫瑰，寂静中盛开

寂静中复活的天使

某种思绪被她的轻盈所代替——

我瞥视世界，她孤傲起舞

这就是女诗人明素盘的自我形象和她的美学风采与诗歌艺术！

                                  雨时诗歌工作室

2020年9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