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寇宗鄂诗歌创作的精神维度
(2019-04-01 19:30:53)| 分类: 诗人论 | 
略论寇宗鄂诗歌创作的精神维度
 
廊坊师范学院文学院 
 
河北著名诗画家寇宗鄂先生1962年于《北京日报》发表处女作,1980年正式从事诗歌写作,到目前为止,其创作历程已逾几十载。寇宗鄂写下了很多富有思辨力量与哲理内涵以及刚柔并济的艺术个性的精彩诗篇,出版诗集多部,主要作品有:抒情诗集《野蔷薇》《悲剧性格》《红豆》《宗鄂专辑》(诗配画)、《西爿月》《宗卾抒情诗》等。他的不少经典诗作不仅在诗歌圈子内被广为诵读,在海内外重要媒体、报刊登载,有的诗集还被翻译成多国文字出版发行。
大体来讲,诗人寇宗鄂诗歌的语言简约平实,不繁复,诗行参差错落,自由洒脱、不拘一格。表现手法上主要以象征、隐喻为主。艺术风格上,有的偏于跃动凌厉,亦有的温柔敦厚、冲淡平和,丰富多样。然而,让笔者印象更为深刻的是,寇宗鄂秉持严肃、虔诚的创作态度,将历史与现实、过去与当下的人物、事件、热点现象、日常生活等皆统摄提炼入诗,投注了他的深刻的哲学思考、人文情怀与人生感悟,彰显出了其诗歌的独特审美旨趣与深广的精神维度。
寇宗鄂诗歌的精神维度或曰创作价值取向主要体现为:哲学思辨、生活感悟(包括抒写乡愁、感怀往事)以及人文情怀等几个方面。突显哲理思辨色彩的代表性诗篇主要有:《休眠的火山》、《失火的森林》、《第六感觉》、《有时》、《心塚》、《只有时间永远年轻》、《放下又拾起的》等。某种意义上,“哲学给予文学的往往是深刻、厚实的内蕴,是深层的智慧和理性,说到底,也就是给予了文学因有关终极关怀而产生的趋向人类本质的价值内涵。”(董学文/张永刚《文学精神向度探要》)的确如此,在哲理思辨类诗歌中,能让人鲜明地感受到诗人的智性和诗性思维的有机融合。《休眠的火山》一诗将休眠火山拟人化,想象其为曾经威武过、也有过辉煌的战绩的英雄猛将。然而,此刻却犹如一只“死去的老虎”,“一张大口/再也发不出吼声/无力地坍塌在星月之下/回忆那壮烈的一瞬”。让人困惑不解的是,“你的热情真的变冷了吗”?难道就这样从此消沉苟活了吗?答案是否定的,诗人坚信并期待着这座休眠火山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迎来比以往更加猛烈的爆发。“在某一个时刻/淤积的语言如雷火/喷涌而出/掀翻头上的冻土/冲破封闭和压迫/烫伤冰雪,熔化顽石/你的扩张覆盖一切/燃烧一切/在报复与摧毁中/痛快淋漓”。无疑,这首诗的思想内蕴非常丰富,诗人一方面,表达了对休眠火山——大自然的神秘性与潜在的爆发力的敬畏,同时,也传达出了关于“休眠”与“爆发”即“现在”与“未来”的相互依存转换的哲理意蕴。
《失火的森林》对“火”的“有情”与“无情”进行了辩证的思考,“人类发现了火的有情/也发现了火的无情/科学和上帝无法彼此替代/生命消失了灵魂/也许真会萌芽/轮回使世界永生/危机也不是耸人听闻/生和死/永远行走在半路上”。诗人通过一场森林大火有感而发,对有与无、生与死的循环往复、相辅相异的辩证法进行了生动形象的诠释。
《第六感觉》一诗很有意味,对现实、真实、假象的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射出了一道理性思辨的光芒,犀利、深邃而又睿智。
有时你觉得上帝就在身边
有时又觉得荒诞
命运总是不由自主
总在无形的掌握之中
理想和现实
总是隔着一层云雾
似有若无
真实的真实得虚伪
虚伪的虚伪得真诚
另外,《有时》一诗结尾的小节由“生与死”的辩证法引申到了更为深广的思想维度,告诫人们:活要活出意义、活出价值,而非苟活虚度光阴,要有内在的灵魂作为支撑。《心塚》在理性思辨的精神维度之外,还表达了对历史谜题的玄想与参悟:想要完全如实地记录历史,记录一个人的心灵史,猜透人的全部心思,的确是一个难题,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只有时间永远年轻》《放下又拾起的》可谓是格言诗,凝结着诗人用一生的人生阅历的经验感悟与体察思索,极具人生哲理色彩。
寇宗鄂抒发生活感悟与抒写乡愁、感怀往事的诗歌也同样富有复杂而又深刻的意涵,好读耐读,令人回味。譬如,《破坏性实验》《陋室》《心语》《马的忠诚》《道具》《日子》《点钞机》《洁癖》、《榫与卯》等诗作将诗人的生活感悟传达出来。其中,仅以《道具》为例,如何看待身外之物无疑是一个严肃的人生问题,诗人对功利欲念、对贪图世俗名利之心进行了深刻反思,主张应该看淡一切,才可以不被世俗欲望与诱惑所累,才会让自己潇洒超脱,活得踏实自在,尽显老庄哲学的某种意味。而且,这一类诗中还往往带有深刻的反思性以及“复调性”,富有张力,蕴藉深沉。
在此之外,如抒发生活感悟的《根》《母性的泥土》《远离祖国的地方》《想家的时候》《团圆》《故乡的油菜花》等诗篇,以及抒写乡愁、感怀往事的《祖母》《遗弃的钉子》《诗殇》等怀旧诗,在寇宗鄂诗歌创作中所占比重相当之大,其真挚深沉的思想情感的表达也最能打动人。
诚如有人所指出的那样:“说一首诗写得成功,最核心的标志就是让我们在阅读时感到内心的震动。”当然,“从接受美学角度上说,好诗不仅仅是情感上的感动,它可能带给你智性层面上的悸动,带给你精神意识上的震撼”。(陈仲义:《关于好诗的发言》)实际上,好的诗歌最让人们接受的一个公认的标准就是情感层面上的“感动”。《根》就是这样一首情真意浓、让人内心深受触动、感动的好诗。
见过不少繁华的都市
我却更偏爱故乡的小城
到过许多鱼米之乡
我的心只属于一座小村
 
我是喝潼江水长大的
故乡的泥土把我养育成人
我的肌肤我的血液里
至今仍有包谷和红薯的养分
 
离别故乡愈久
思乡之情愈深
距离故乡愈远
心却与故乡贴的更近
 
故乡啊,我的生命是属于你的
我的收获也是属于你的
乡情,如一根长长的脐带
连着儿子和母亲
 
多少次泪水打湿的梦里
我听见你亲切地呼唤我的乳名
我一次次向你走来
来寻找我赖以生长的根
毫无疑问,抒写思念、乡愁、感怀的诗歌往往是非常容易打动人的。抒情言志本是诗歌的重要功能属性,而“感动”甚至被置于好诗评判标准的首要位置。“感动”“是因为人类心灵地带,拥有情感这块最大‘用地’和‘领地’,它在传递中所产生的‘共鸣’最大化,是它永不枯竭的功能。”(陈仲义:《关于好诗的发言》)诗中的这几句最能让人为之动容——“我的肌肤我的血液里/至今仍有包谷和红薯的养分”,“多少次泪水打湿的梦里/我听见你亲切地呼唤我的乳名/我一次次向你走来/来寻找我赖以生长的根”。如此真诚感人的诗句,如此真挚淳朴的情感与思乡之心切,足以让人泪流满面。
同时,作为诗人的精神文化母体的故乡——哺育自己成长的橦江、家乡的泥土、陪伴自己度过童年的花草树木,还有故乡的油菜花……一切都是那么真切地、久久地萦绕在脑海之中,魂牵梦绕、挥之不去。离家越远、越久,年纪越长,这种思乡之情就越发深厚,诗中所流淌着的淡淡的忧伤与怅然情愫,也就让乡愁展现得越加浓郁。
在《祖母》《遗弃的钉子》《诗殇》等感怀旧人旧事的诗篇中,诗人的情感同样非常真诚饱满,《祖母》抒发了诗人对童年时代的不可原谅的过失感到懊悔,以至于一生都难以释怀。《遗弃的钉子》感叹时代世事的变迁,表达了对一幕幕往事的深切感怀。人至晚年,自然会常常沉缅于怀想,回眸过往的人生,这种创作心境也使得隽永的诗味也愈加显现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关注与思考现实——对当下社会热点问题与现象的聚焦,抑或反思历史和传统文化沉珂,并借此倡导和建构合理的社会与人性品格,同样是寇宗鄂诗歌审美价值取向或者说精神维度的重要构成因素与体现。这方面的代表作有:《华山挑夫》《无风的日子》《悼念一片桑树》《另一种生态》《又见克隆》《老虎机》《骨头的硬度》,以及《悲剧的力量》《性殇》《石头》《缠足》《陶俑》等。
陈仲义认为:“意识精神层面上的”“震撼”是好诗不可或缺的要素。所谓“震撼”是指读者的“精神意识层面,被强刺激‘击打’的力度,所引发的震摄效果。它引发接受者深思、反省等审智活动,显然是对情感性审美的一种重要补充。”(陈仲义:《关于好诗的发言》)毋庸置疑,随着时代的发展流变,当下的作家、诗人已经置身于复杂的现实生活环境中,工业文明、科技理性主导之下的数字化与信息化迅猛发展的今天,并不就意味着我们的时代和现实无可挑剔。相反,有些问题却日益严峻。在这种“无边的现实”之下,“崇高的、虚假的、强悍的、迅疾的、莫测的、极度信息化的……汹涌而来”,因此,如何书写和审视复杂的现实,便成为了每一位诗人必须直面的问题(沈苇:《当诗歌面对“无边的现实”》)。诚如著名现代诗人穆旦所主张的那样:“(诗人)要写出有时代意义的内容”。
寇宗鄂对于当下社会底层百姓生存现状深感同情,《华山挑夫》写出了底层百姓的生存之艰辛——
一根扁担
两条麻绳
一头承担一家的温饱
一头挑起游人的渴望
人生的艰险踩在脚下
亭台楼阁扛在肩上
全凭一身肝胆
一副热肠
 
脚是凿子腿是梯子
扁担是原始的栈道
生命悬在云雾缠绕的山冈
像蚂蚁搬家,像
蜘蛛吐丝织网
把绝壁当成坦途
献出一生辛苦和汗水
献出负重的脊梁
显然,诗人选择了直面现实、睁眼看世界,他关注社会弱势群体,拿起手中的笔,以力简洁凝练、力透纸背的诗句,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挑山工的那种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和不易。在《又见克隆》《老虎机》等诗中,诗人表达了对技术理性支配下的异化现象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而在《性殇》《石头》《缠足》《陶俑》等诗篇中,诗人将眼光投向古代,将传统封建社会中的有悖人性道德、扼杀人性自由的“禁欲”“缠足”“殉葬”……等文化积弊进行了深刻的批判。这些诗歌的创作,皆彰显出了诗人深切的人道主义情怀。
与此同时,对于人类社会对自然资源的过度掠夺、对自然环境的过度破坏所引发的生态危机,诗人也表达了他深深的忧虑。《无风的日子》《悼念一片桑树》《另一种生态》便是这方面的代表作。大自然不仅为人提供了丰饶的物质资源以及优美的环境,还给启迪着人类的生命智慧。完全可以说,掠夺自然,破坏自然,就是毁灭人类自身。《无风的日子》一诗,以“雾霾”作为表现对象,写出了人们身在空气污染环境下的深深焦虑。
这悬浮于半空而
难以驱散的幽灵
蚕食着生命的肺
捂住生活的呼吸
让大地蒙耻
让上天蒙羞
 
幽灵是时下流行的瘟疫
飞鸟有翅难展
也辨不清方向
戴着面纱和防护口罩
人看不清人的嘴脸
中国好像正举办一场
盛大的假面舞会
 
以往在冬季
西北风是锋利的刀子
如今依旧是冬季
这西北风却成了大众
渴望的
救星
这首诗中,诗人只能寄希望于“救星”西北风将雾霾吹走,不乏流露出一种既忧虑而又无奈的复杂心态。《悼念一片桑树》对人们乱采滥发、破坏植被的行径进行了控诉,呼吁人们应该树立生态意识,以求得人与自然和谐共存……
正如寇宗鄂阐述他自己的诗观时所言:“回归内心世界”,“进入诗的本质”,同时,还要“立足现实关注现实,忧患意识与担当,在真善美与假恶丑之间作出鲜明地抉择是诗人的良知和责任。”(寇宗鄂《我的写作经历及诗观》)的确,“诗不能没有重量和深刻的内蕴”,诗人与诗歌不能没有“终极关怀”,只有保持一颗虔诚的“诗心”,还要秉持一颗悲悯之心或曰忧患意识,通过文学的力量为人类社会的发展指引方向。
最后要提一提《长虎须的诗人——悼牛汉老师》《冬天的树》这两首诗,这是诗人寇宗鄂对刚毅高尚人格以及傲骨、气节的诚挚的礼赞与高扬,也是他为当下社会中种种异化现象、“现代文明病”所开出的一剂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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