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美，就是一次修辞练习（组诗)

               古岛

 

《世界需要一场大雪》

 

世界需要一场大雪

需要为真提供道具，为善布置场景

为美举行一次隆重的加冕仪式

需要父母，和幼小的孩子一起

堆一个雪人，把童话从夜晚讲到

黎明，讲到日上中天的正午时分

 

世界需要一场大雪

需要任鸟高飞的天空和纵马奔驰的原野

忧郁的马蹄需要在雪野里来一次狂奔

沉重的翅膀需要借助罡风的吹拂

重新变得自由而轻盈

 

世界需要一场大雪

需要一场空前绝后的哀悼

哀悼死于子弹、铁夹、绳索的雪豹、野猪和锦鸡

哀悼消逝了的乡村、祖坟和古老的皂荚树

哀悼那些从词语中隐去了的本义、比喻义和引申义

 

世界需要一场大雪

需要大雪阻断游子的回乡路

让他在异乡的车站或码头，在没有回到家乡之前

咳出他永远也无法兑现的无边的乡愁

以彰显时代的暴力美学和资本杀人时的温情脉脉

 

世界需要一场大雪

需要清洁工半夜三更把这个世界扫了又扫

通过一次又一次徒劳的救赎来歌颂劳动之美

需要把一块黑煤的内心点亮，把一只乌鸦的冤屈洗白

把青青的麦苗小小的刀锋深深的藏匿

 

世界需要一场大雪

需要有人勇敢的站出来说：

来，给这个世界一点颜色看看！

需要把鼓掌的手、数钞票的手、进行交易的手

统统拿出来，握成一个又一个砸向虚无的拳头

 

《春天，不是小夜曲，也不是圆舞曲》

 

破碎的山河

花是唯一的美和点缀

所有在春天的梦

都被高高的吊塔吊在半空

上，不能入天堂

下，不能进地狱

梦碎后的残渣

都伤及皮肉和筋骨

 

燕子梦里不知身是客

先是被北冰洋的风追赶

后又被春天的尘埃弄瞎了双眼

老巢，不知道消失于那一片断壁残垣之间

谁在把一个梦做了又做永无醒日

谁在为破碎的山河涂抹护肤膏

梦中的问候一旦出发就永无抵达

 

《赞美，就是一次修辞练习》

 

因为周末要补课的缘故

我只能在心里

把陕西省汉中市汉台区和它周边县的

油菜花，想了一遍又一遍

我让孩子们，闭上眼睛

和我一起想象，并轻轻吟出

多么金黄啊，汉中的油菜花！

 

汉中的油菜花，多么金黄啊

比黄金还黄

比龙袍还黄

比黄种人的皮肤还黄

比黄粱美梦还黄

那动人心魄令人目盲的黄啊

仿佛是为了防止倒春寒的冷

特意涂的蜡

 

《风是平庸的，风的平庸由来已久》

 

风，在掠过我们的脸颊之前

已经掠过众多逝者的衣襟和命运

风，在认识我们的容颜之前

已和众多的目光和流水交换了体温

 

风，只有在不停的拐弯迂回之后

才会躲开谎言的干扰和砖的阻挠

勉强抵达现实的一地鸡毛

 

风，吹过，也是柔弱无力的，但多少还是

改变了一下天上的云彩和地下的尘土的

形状

 

《生活很K，也很玄》

 

将威尔第的《凯旋进行曲》听了三遍之后

我的心里逐渐有了一些胜利的喜悦和自豪感

 

我将把这种情绪和感觉一直保持到下班的时间

我要带着凯旋的步伐踏过冷冷清清的七里大街

 

这样，从工作现场回到家中

我的晚饭，一定会吃得又多又胀

附：《延河》2015年第12期目录：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f77be80102w5kx.html

 

苗雨时点评古岛组诗《赞美，就是一次修辞练习》

 

冬春之交，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来临，排旧布新，总令人不免激动和兴奋。也许“年年岁岁花相似”，但“岁岁年年人不同”，每到此时，人的情绪总会要喷张、释放。古岛的组诗《赞美，就是一次修辞练习》，写的就是人生四季轮回中生命勃发的一次热血的涌动。

的确，《世界需要一场大雪》，在风雪中，抹去那些不尽如人意的凡尘世象，悼念那些逝去的遭受伤害的美好，同时，雪被滋润着麦苗的重生、大地的新绿。让男儿在雪原上“纵马奔驰”，让鸟雀在天空中“自由而轻盈”地飞翔，让小孩子们在家门口堆一座童话的雪人，也让无法回家的游子，缭起一缕“无边的乡愁”……所有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一场大雪，击碎了人世的“虚无”。而《春天，不是小夜曲，也不是圆舞曲》，它并不那么轻灵和曼妙。现代工业崛起的“吊塔”，正零乱着自然草本，蚕食着土地，在尴尬两难的境地中，迎风呼号。但是，春风吹醒的油菜花的金黄，仍不遗余力地遍地开放，哪怕《赞美，就是一次修辞练习》，但在那纸上，心上，它依然是铺天盖地，从脚下直达天边。即使人生永远是平庸的，如《风是平庸的，风的平庸由来已久》，风在人世间烦忙、劳神地游荡，甚或有时，拐过墙角，吹落“一地鸡毛”，然而，人还得上路，在平庸中寻觅哪怕一点点的高贵，使灵魂得到安顿，让洁白澡雪精神。虽然，《生活很k，也很玄》，有些纠结而无奈，但“将威尔第的《凯旋进行曲》听了三遍之后”，在这意大利古典乐曲的感染下，心里却生出了几分“胜利的喜悦和自豪”。于是，诗人踏着雪地，悠然回家，保持了一种冬去春来一年之初的好心情，开始了一个生命之春的新的旅程……

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的家”。这个家就是语言大地，人们在大地词语上，辛劳，痛苦，但由于良善与神圣相往环，就获启了生存的诗意。诗人的创作，生命与语言同构，双向洞开，灵感呼唤着语言，诗性的语言为存在命名，由此，便敞亮了涌动着生长的大地。这组诗歌话语建构的语感、语态、语势和语流，适应所呈现的情境，就犹如，阳光下，晴空中，春风掠过大雪覆盖的原野那样，温暖而冷冽，迷茫而透彻，沉落而飞杨，放旷而爽利……。因此，很好地成就了诗人的生命在大地上的诗意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