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草木禅心
静穆悠远
——评白兰诗集《草木之心》
苗雨时
白兰的诗歌历程,从青春期写作到中年写作,有了很大的转折和跃迁。她早期的诗写带有宏大叙事的印迹。如《战争和和平》、《和平路88号》等,其主题词是“江山”,往往以“天下”为已任,表现了青年时代的理想和浪漫。人到中年,开始关注日常生活经验,笔触向心灵深处开掘。在人生四季的轮替中,她进入了生命的秋季写作,展现了一种全新的质地和形态。然而,她与一般中年写作不同,其特点是:受到了宗教由外而内的浸润,明心净性,选择了别样的精神方向,获致了某种特有的诗歌气质。
《草木之心》是她新近出版的一部诗集。诗人梳理、甄选了十年来的诗作,作为回顾和总结,献给读者。这是一丛曼妙而清奇的花束。她以草木之心,观照世界,于物我两忘中,犹如把天地映现在秋水之上,自然景物、山高水长、人生旨趣、大爱亲情、瞬间感悟,都那么自由,自在,美好而绚丽。
她写花草树木。草木无言,草木有性。它们顽韧的生命遵循季节的轮回,而生生不息。《康巴诺尔草原,你几岁啦?》:“亿万年的星星草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今天你来了/你留下的词赋”,“亿万年之后”,也许草原子孙仍在传唱。《我走在五月的鲜花中……》:“花朵依恋花茎/我依恋着美”,“一个人的热爱总是渺小的。五月/蜜蜂与隐匿的小鸟/蝴蝶扇动着翅膀
一阵一阵/撩拨起花香”。《清晨飞来一只花喜鹊》:“多好啊。总有一种渴望超越沙漠/总有一朵桃花/遇见一陈春风/一--清晨飞来一只花喜鹊/你的名字是今天最亮的”,这是一种机缘与契合。诗人说:“——我越来越像一株忘忧草”,草木心性,沐浴着阳光风雨,每一次春天都是新生。她“说服”了自己的“妄念”,从此不再写“愤怒的诗歌”,而是在平凡微小中寻觅佛性和高贵。
她写人间真情。爱情、亲情、友情,它们是生命的血素。然而。在时间罡风的吹刮下,却像一株大树的叶子,哗哗地缤纷落地。夫妻之爱,已不再是年轻时的炽烈,而是相濡以沫的日常:“我和我的爱人/会在小小的家里/一年一年在彼此的气息中取暖”(《心愿》)。父母是生命的源头,她以愧悔的心情表达了“孝”的真谛:“唉!父亲母亲不在了/怎么总觉得亏欠他们呢/觉得即使把整个生命补偿给他们/也还不了那份养育情……”(《中元节祭奠父亲母亲》)。朋友是人生的第二个自我,朋友之间,应该以诚相待:“谁叫咱是好朋友呢/好朋友就不能论半斤八两”,应像“花与花香
谁又能分得开”(《花与花香谁又能分得开……》)。其实,人世间的人与人的关系都是缘,那怕陌生人之间偶尔的一瞥,也弥足珍贵。佛法无边,大爱无涯。
她写山川行迹。远方,超脱尘世,那里的“石头 水
了无人迹的丛林”,陌生,新奇,都让人呼吸舒畅,“走吧。去远方/去远方的山水里寻找我们自己的影子……”(《和你一起去远方》)。《坝上草原》,那不为我生长的草,“——它筋骨的凉
肌理的硬朗与绵软/像天空甩落的一道闪电”。《呼伦湖》,“一汪水
明心见性/长风悬虚……”。那苍穹的“雄鹰”,它飞翔的姿态,映衬出我们人生的“潦草”(《在草原上总能看见雄鹰》);那“山关”的“落日”,像“一场庄严的赴约”,它“将用一场生死/置换星辰的光芒”(《落日》)。她走在《丰宁路……》上,“一路是山”,一路是雾,雾绕山环,在寂寞自由的省察中,“看山是山,看雾是雾”;她登上《青藏高源》,蓝天白云之下,那“坡上的羊儿总是若无其事”,悠闲自得,仿佛“大地之光”描绘出的“天下最高的画卷”。眺望山河,天地大美,万物通灵。
她写人生感悟。人的生命的时间长度,是由一个个瞬间连缀而成,“就像这永无休止的海浪”。但并不是每滴水都是浪花。只有停下来,静观默察,才能破解“瞬间”之谜,感悟生命的价值所在。人,生而孤独,置于虚无的映照下,宁静地注视世界,于瞬间的审美中,感受生命的永恒。诗人看天光《云影》:“超然万物之外”,草原上“羊群和马群成了仙子”,在这里,“一点敌意也不会产生”,平和安逸;她《看梨花》:“把你的魂魄开出来吧:我陷于它们巨大的召唤/我的魂魄飞出来/千朵万朵梨花
一定有一朵把它收藏”,纯净无尘;她站在《黄昏里一棵老槐树》下,领略它在狂风里挺立,“像一只握紧的拳头/它幽暗的枝叶里/仿佛藏匿着巨大的秘密……”,凭借此种强大的生命力,以物观物,捕捉一个个“瞬间即逝”,便发现“鸟儿归巢”,是一个“奇观”(《奇观》),“旧时光似乎就挂在一朵芦花上”(《旧时光似乎就挂在一朵芦花上》),苍茫“暮野”上的一柱“炊烟”,“它不动/也是活的”(《暮野》)……
白兰以佛家情怀入诗,不仅改变了她的生活方式和生命情态,而且也由内心的清净、空寂,生长和舒展出她诗歌明朗、澄澈的艺术境界。她的写作姿态,从容,淡定,在与大千世界的亲和中,虑心应物,纳天地之浩气,入澄明之心境,主客遇合,气韵和谐,正所谓“清为天下正”,“静则全物真”。因此,意象单纯而灵动,话语柔婉而清新。你看,她的“鸟”:“多美啊/一抬头
一只鸟影子一样飘过……”,静谧而安祥(《美好》);她的“月”:“今晚的月亮/装满了我善意的眼神”,“她贤淑
不言不语/干净”,还有些差涩,明媚而恬淡(《乡村月夜》),;她的“黄昏”:"高出十丈的树冠加深了暗影/一颗星
在天上",“黄昏涌来。黄昏像一只大手/忽闪一下白昼就不见了”,迷茫而辉煌(《黄昏正在逼近》);在她笔下,《垂钓者》,是“孤零零地在那儿”,“他开始布局……/掏出一点美味
挂在/钩子上
甩杆/水面动了
只动了一下/就安静了”,不动声色,默然垂钓的是他自已的灵魂……。如此等等,把静穆的观照与跃动的生命结合在一起,把纯真的诗情与明丽的画意融合无间,从而造成了她诗歌独特的艺术风致:清纯,明净,空灵,淡远。至此,让我们想起禅宗的一个典故,“拈花一笑”。为什么佛祖传道用一枝花来象征呢?因为花是那么自然,那么自足,那么圆满,那么静美,也许只有这花与禅意相仿佛。不知诗人是否对此心领神会,但她的《草木之心》却已昭示了这种精神和艺术的走向……
2016年12月2日
雨时诗歌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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