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大解一首诗

假如我是你

假如我是你

  我就乘坐云彩回去

        在一座山下落脚  

找到自己的母亲

 假如我是你  

我就冷不丁地推开门

       把母亲吓一跳  

        然后露出顽皮的笑容

       假如我是你

 但是  我不是你

       我只能坐火车倒汽车再走几里路回家

        当时母亲不在  她去田里干活还未回家

       家里锁着门

       假如你是我你该怎么办？

       你是否坐在门墩上  缩回童年

       抱住母亲的大腿不让她走远？

     或者擦去鼻涕  跟在母亲的身后一路追赶？

       假如我是你  我就缩回母亲的肚子里

       经历再一次出生  两次拥有同一个母亲

返乡思绪，恋母情结，可以说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永恒的精神欲求。古今中外，写回归故里的诗作不在少数。西方有荷尔德林的《返乡——致亲人》。海德格尔是作哲学解读的，他把“返乡”与人在大地诗意栖居联系在一起。而在中国，诗人则更多地写真实具体的情感。如宋之问的《渡汉江》：“岭外音书绝，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本来急切的回家，但离家近了，又怕不如自己的愿景，一个“怯”字，于矛盾心态中，写尽思乡之深切。当代诗人大解的诗作《假如我是你》，也写返乡，但既不同于荷尔德林，也不同于宋之问。他把返乡与恋母融汇在一起来，传导了一种独特的生命意味，创造了别具一格的艺术生成和风采。

一个人在外地工作数年，偶有机会回家，心情往往是急迫的，恨不得一下子回到母亲身边，或对见面情景做各种各样的事先悬想。如果平直诉说，也可以写成诗，但也容易落入俗套，反而把真情遮蔽了。大解的诗的独到和巧妙之处，在于他不直说我想回家，而是把自我分成两半：一半是你，一半是我。并以假想的方式出之：“假如我是你”。那么，你该怎么样？你“就乘彩云回去”，“在一座山下落脚”，“冷不丁地推开门”，把“母亲吓一跳”，给她一个惊喜。这里的你仍是我，传达的是我的心情和愿望。从你回到我，我不是你，我是现实的我，“我只能坐火车倒汽车再走几里山路回家”。你和我的反差，构成了意蕴的张力，差异越大越显出思乡之情的浓郁。然后，到家了，母亲却不在，下地干活了，门锁着。该怎么办？诗人继续分离自我，不是假如我是你，而是假如你是我，你会怎么样？“你是否坐在门墩上  缩回童年”，或者抱住母亲的大腿不让走，或者擦去鼻涕去追母亲……。此处的你，就不再是你，而是我，真实的我，童年的我，那个母子相依的我，那个在贫困被母亲养育长大的我……。然而，这仍不足以表达母子情深。因为诗意至此，还远未抵达生命的本源。于是，诗人又一次转换角色，仍以你替代我，进一步把恋母情结推向了生命体验的高峰。诗句是

：

    假如我是你  我就缩回到母亲的肚子里

    经历再一次出生  两次拥有同一个母亲

诗到这里，你与我已经合为一体了。它们共同抒写了对血缘的生命感悟，昭示了生命的本质!如果把这放大了看，我们就不能不深切地认知：生命就是这样繁衍，自然就是这样生长茂盛，甚至族群、历史也正是这样生息、演化、绵延不绝……

要是说，荷尔德林的诗是哲学的，宋之问的诗是世俗的，那么大解这首诗，就是人伦与哲学的融汇，生命与自然地交响。可以说，它是返乡与恋母的人性深处的一曲曼妙而隽永的咏唱！

这首诗艺术创造的独特性，或者说它思维建构的中心机杼，就是诗人把自我分裂为我和你。你和我往返递进的转换，曲尽其致，不仅把心灵和实体、童年与成年，于更替中相互映托与对接，而且把他对母亲的挚爱与深情，一步步推向了极致和顶点。而诗歌话语与此相适应，则表现为简洁而灵动、机智而纯真、质朴而光华的艺术风格。从这里，我们看到了，成熟的诗人，成熟的诗篇。大解就是大解，他不同于任何其他诗人。他是在生命与诗艺探寻中真正的历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