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感知与灵魂超拔 ——解读叶玉琳组诗《花间辞》
(2015-07-05 21: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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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诗评 |
身体感知与灵魂超拔
叶玉琳是当今诗歌创作中颇具个性特质的实力派女诗人。她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发表作品,曾以“大地的女儿”的身份,背负起大地赋予她的一部分使命,怀着敬畏和神秘,在自我生命的原野上,培植各色质朴、淡雅的青春花朵,然后采撷下来,装进“永远的花篮”,献给至亲至爱的人们。后来,她行走在人生的途程中,又以南方女子柔婉、绚丽的气质,深入日常生活现场,书写“那些美好的事物”,留存了“那些美好的情感”……
她的诗歌历程,已从最初的稚嫩走向成熟。她的生命正处于一个重要时段,她的写作,在播种与收获、已知与未知、迷茫与洞彻、社会责任与个人自由之间,取得了平衡。在过去与未来的时空坐标中,她的“现在”书写,既带有缅怀的情调,又秉持神性的期待。两者的融汇,构成了她生命中的本真与敞亮。
诗人的组诗《花间辞》,就是如此。她来到现实生活的广阔场域,以大地上的事物为载体,面对青藤、苹果、鲜花、蝴蝶等物象,用身体感知它们的摇曳、飘零与翩舞,然后纳入内心世界,以思想激活它们,让它们生长出生命中的悲与喜、灵魂中的歌与泣,滋育着爱与生死的思絮和酸甜苦辣的各种人生况味……
一只“苹果”。这是一个春色迷人的夜晚,“一个苹果”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被诗人波涛般的内心触碰并且唤醒。“一只切开的苹果”,这是一只有福的苹果,也是一只注定在诗人生命中留下深深印记的苹果,它的一半甜在心里,一半正被慢慢咀嚼,犹如人的生命被时间的锋刃切削成两半。
即使一只“长虫子的苹果”,也被诗人“朝思暮想”,视线不忍移开它的光泽。它从枝头坠落,“落在红尘的美,和纸一样薄”,剥去腐烂的皮肉,只剩一枚“果核”,除了虫子,没有谁为它曾经的存在“指证”,然而,当无数这样的苹果,被台风吹成果泥,“倾泻成雨、成泪”,那在暗夜中撕裂的它们的生命,却见证了大地的“狂欢”,并最终融入“大地”,这是怎样卑微的芸芸众生啊!……在这里,诗人隐喻了生命的可贵,也表现了对不幸人生的悲悯与同情……
一束“鲜花”。鲜花,向来是青春美好的象征。而“五月,我看见一些花在开/而另一些就要衰败”,连蜜蜂都“只停留在四月的微熏”,那静静飘落的花瓣,注定是永远未解的迷梦……。花朵昨开今谢的悲哀,传导了诗人依恋人生的那种微妙的深情。而进到“夏日之后”,一座“花园”,更会切断你的一些天真的想法,让你“一次次撕裂自己”:返回,或前行。追随已逝的花影,“比挖掘一座宝藏还难”,而趋向未来的“喜悦和冲动”,也只得向命运弯曲,爱在季节更替的夹缝中,游移、寻觅。从白天到夜晚,刚好与“午时莲”照面,星光下的莲花,清雅、幽静、曼妙,诗人向她倾诉了无尽的爱恋:“万物依稀”,而我们在相爱,哪怕一时一瞬;我们“像大地上最小的两片叶子一样”相扶相拥;“亲爱的,我不要你粉碎自己/我要和你叠加、碰撞、飞翔”……然而,我还是只能站在命运的崖畔,无意间收藏你来自春天的“一簇花泥,半卷红尘”,其余的一切都复归于消泯与弥散……
一支“青藤”。“园子里突然长出了青藤”,它打破了平日花木的规整,搅扰了正常秩序。这是诗人生命的夏天,遭遇到的一次“冒失而坚定”的闯入,使她春天里久久怔忡、徘徊,而又无力改变的心,激动地摇撼起来:它是谁,它从哪里来,为什么存在?它“能否颠覆/既定的时序和轨迹”……。这青藤,可以是一个另类陌生者,也可以是天外来的不速之客,甚或是一个词语,一个回忆中迸发的灵感……。是什么也许并不重要,关键是它带给了诗人绿意,又一次唤起了诗人的生命活力。她思忖,反正这个世界“总是喧闹多于寂静”,那就让世界代我多一双眼睛,看星空迷乱,阅世事迁移……诗人预想,到秋天,这支青藤也会和所有的植物一样结出果实,在云彩里流溢着香甜,这时就是我与它真正相见的日子,因为我们的灵魂都深深渴望能够从容而淡定地,面对现实,面对爱,面对离别和生死,这些诗歌中的宗教和永恒的主题,将隐进“光中的浓荫”……
一只蝴蝶。一只花丛中旋舞的蝴蝶,由于“痴绕”于春天,被一场桃花汛,带至海上,停止了飞翔,“一双翅膀反转”,睡在海面,转瞬间,“时光”变黑,天空昏暗。这迫使它“立地为蚕”、“掩面为蛹”,它的生命静凝定格在那里,优雅而妩媚。“海底有没有峰回路转/岸边有没有锦绣诗书”,不得而知,只是感觉到它“最后一次,翼下停泊过幻梦缤纷”。这蝴蝶即将消失的美,就是那份“留在水面上的天真”……。它的生命旅程和遭遇,喻指了现代人的生存状态:“只有灵与肉的分离是真的/向北俯冲的空气也是真的”,此种内外交加的境况的造成,就在于“生于不是路径的路径/死于不是利刃的利刃”……这只蝴蝶生命殒殁,昭示了人类生存现状的缩影,也彰显了人类命运的困顿与无望。但也无需悲哀,正如德国哲学家叔本华所说:“人们生命赖以存在的全部基础是转瞬即逝的现存。它以永恒运动的形式存在于人类生存的本质中。”……
组诗中的这一系列主要意象,共同支架起诗人辽阔而深远的诗意世界。她站在人生历史时空的转折点上,置身于广袤的大地,她思索,她叩问,她反复咀嚼生命的意味。当她绝望困苦的时候,她昂起高贵的头颅,想以“忘却”的形式珍藏所有的一切,只留下生活的教导,然而她发现“过了这个春天/
诗人笔下的时间,是阶段性立体时间。它带有很强的寓言性质,追求在限制中变为无限。组诗中,多数诗作的构思,都是扑捉“瞬间”,或利用“包孕时刻”,加以聚焦与发散。它不是把目光放得无限长远,而是返回当下,在“短暂性”中获取价值的永恒。因而,诗的感受显得真实、集中、确当、可行。
诗人对诗中情理关系的处理,更注重生命深层体验的发掘。组诗中,几乎全部诗作,都有可感可触的感性特征,又具有哲理性和体悟的厚重深度。往往是从身体感知的现象出发,层递有效地辗转升华,逐步进入形而上学王国。因此,它给人的感受不是短暂的激动,而是长久的省思。
“最自然的总是最美的。”这是诗人创作中的美学追求。她的这组诗,不仅写的是“自然”,而且也是“自然”地书写。她的自然不只是外在物象和细节的顺畅街接,更是内在生命情愫的流转与搏动。这些诗,既有生命的内质,也构建了表现性的生命形式。所以,诗的自然是生命的自然。这表现在诗的节奏上,是一种生命的呼吸与脉动,而表现在话语上,则由于生命与语言遭逢,生命感觉的敏税与独特造成了词语的陌生化,它完成的是对于生命世界的拆解和重新命名,而且诗人经由自身体验去处理词语,使它们奇妙、深展、鲜活,别致,从而结撰成内敛与外射的巨大的语境张力。
最后,我们以诗人的诗句总括这组诗的主题意旨。面对物化喧嚣掩盖下的空洞与迷茫,她站在人生的暗影中,如此深情地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