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语言这个精灵

——读代红杰诗集《秋天是个词》 

传统说：“诗是语言的艺术”。语言崇拜是现代诗的重要特征。捧读代红杰诗集，单看书名《秋天是个词》，就使人眼前一亮，强烈地感受到他的语言意识的自觉。翻阅全诗，果然发现，他的诗作对语言的认知、照看、掌控、运作等方面的特色、技巧和风采……

诗中的词语是神奇的。它以独特的色彩和光泽，引领你与世界相遇，为你扑捉一般人不易觉察的事物的空间层次和细节。就像电影《出水芙蓉》男主角的那张小小的纸片，使你在人生的场域中做生命的旋舞。《秋天是一个词》，“秋天”作为诗集的中心词，衍生出了一系列相关的词语，展开了对秋天广阔而绵延的描述与造形。北方的秋季有一种特定的时空感、风味与色调：从“锦锈”、“ 燃烧”，到收场、消歇，雪白的“棉花”，金黄的“玉米”，晨雾中的马车，月光下的静谧，小草由青而枯，树叶由绿而红，大雁南飞，天高云淡，秋风萧瑟，土地舒展…….一个个词语负载着一个个意象，绚丽而又别具风情地涂染了一幅五彩缤纷、丰饶富足的秋的画卷，给人一种跃动鲜活而又肃穆旷远的感觉……

诗中的词语是有灵性的。它们是一个个独立的存在，有自身的生命力。在诗中，人与语言的关系不是主从关系，人栖居于语言，就得顺从语言、聆听语言的召唤。诗人的责任在于，他描述的是语言昭告的生命的本真；他吟唱的是语言揭示的存在的澄明；他尊重语言，目的是使人对语言的理解成为对人的生存价值的认定。因此，词语的诗性，裹携着诗人的灵魂。例如：

    那时候，娘勤爹壮

    我是被呵护的娇儿郎

    吃谷糠嚼野菜

    穿干净的补丁

    那时候，其乐融融

        ——《乡土》

    乡亲们爱看雨

    下雨天庄稼和人一起精神

    看到田里的雨和别人一般多

    才感到活得像个人

        ——《乡亲们爱看雨》

    九月是谁家的女儿

    谁的新娘

        ——《九月》

这些诗句，以自足的呼吸和脉动，承载和命名着诗人童年的苦乐、人的尊严和丰收的喜悦，或层递，或比并，或象喻，一个个词语，凸现、闪跳，活跃在我们面前，传递了诗人的生命感悟和涌动的情思意绪。

诗中的词语是语境生成的语言。在诗歌写作过程中。孤零零的一个词，毫无意义，说明不了什么，只有进入一个秩序和结构，才能意味无穷。这种语言的秩序和结构，就是语境。诗的词语的意义，从本义到了引伸义，就是由语境所决定的。比如《在风中》一诗中的“风”，开始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但辗转推进，由于层层语境的压力，逐渐演化为社会风气的迷茫，最后竟致变为戕害人性命的利刃：“‘我在风中’，如刀割/刀割我，成为爱与恨的写真，或标本”。又如《芦苇》中的“芦苇”，这个词原本是植物，但进入诗中，由于与诗人照面，并与屋顶盖着苇箔的“家”联系起来，它的物性就转化为人性，它的心灵就葆有了人的意志和情感，这株“芦苇”最终成为诗人人格的隐喻和象征：

    现在

    苇花触摸我的眉毛

    我稍微低身

    就能与它结拜

    实现今生的愿望

    揣一颗草木之心

    做一个草根诗人

    供奉一方人民

在诗歌艺术肌质的生成中，生命与语言是异质同构、双向洞开的。真正的诗性来源于对个体生命与语言遭逢的深刻理解。诗的本质是生命，语言的本质是诗，生命与语言的诗的达成，有一个中介就是思——生存的感悟、此在的直觉洞察力。诗人人生在世，行走着，体验着，以语言作为思的的基本方式，并在思中把自己交付于语言，从而完成诗人的歌吟与写作。语言这个精灵，神奇而有生命，它支撑同时限制着我们的灵魂，只有以诗人的天赋、智慧、秩序感和形体感，在思中把握它，掌制它，才能创作出艺术完美的好诗。而这是诗人伴随着生存境遇突围和精神家园的寻找所必须穷尽一生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