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小兮

你走向树木的尽头

等待风起的时刻，陡峭而奢华

枯黄者更枯黄

铺满桌面——

不断重叠上来的身影，与昨天

蝴蝶已经飞落，在我们之间

交换虚脱的词

“你只爱飘落的一瞬，而我，是落叶本身”

苗雨时点评

    落叶，是中国古典诗歌的原型意象。但它不是季节转换中的认知性的“一叶落而知秋”，而是负载情感意味、并具有生命的“悲落叶于劲秋”。这一原型，在诗歌的历史长河中，辗转、衍化、流变，附着了不同的文化蕴含和色彩。来小兮的诗《叶落》，无疑是使用这一原型意而创作的现代诗歌。那么，让我们进入文本，看她有哪些创造性的增殖和个性化的融入。

    季节己是深秋，树叶在秋风中，纷纷飘落，唯有一叶挂在树梢的顶端，飘摇欲坠。对此，诗人这样状写：“你走向树木的尽头”，“走向”一词，凸显了这片叶子曾有过的生长欲望和向上攀升的生命力。所以，它迟迟不肯离开树枝。然而，节气无情，它也只能等到“风起的时刻”，而它的零落却是“陡峭而奢华”，“陡峭”言其树的高耸，“奢华”不只是绚丽，也因孤单而高贵。这些词语的选定，奇绝而恰切。接着，诗句大跨度跳跃，从树上一下子进入房间，到了桌面。省略了过程环节的交代。“枯黄者更枯黄/铺满桌面----”。不难想象，诗人采集落叶，己不是一天了，也不是一片，而是很多片摆满了书桌。所以接下来，才有一句独成一节的对此种情状的强化与延伸：“不断重叠上来的身影，与昨天”。“重叠”，是说落叶一片压着一片，“昨天”则在具体的时日中隐含着过往的生命岁月。诗人，面对着片片落叶，静观默察，冥思遐想，那落叶忽然幻化为翩翩起舞的斑斓的蝴蝶，清冷中，悲美而凄艳，这显然是一个隐喻，明说蝴蝶，暗指落叶。于是，诗人与蝴蝶产生了同情共鸣：它的飞落，“在我们之间/交换虚脱的词”。“虚脱”本来是一种无形的衰竭，但当它变成了一个“词”，便有了质感和形体。最后一节，收结全诗，是一句短暂与久远对比的极为深沉的感慨：“你只爱飘落的一瞬，而我，是落叶本身”。落叶呀，你的美可以在一瞬间闪现，之后泯灭，然而我呢，却是那枯黄者更枯黄的、没有根蒂的、还将经历风雪磨难的、永无着落的落叶一片。这是一种怎样凄楚、悲苦的人生运命啊！这样的语句，虽为直说，但奇警、沉实、睿敏，给人的心灵一种隐痛的撞击和无限绵长的叹惋……

     这首诗，以落叶为中心意象，它带着古代的悲秋情韵，并被赋予现代人的生存境遇，然后裹携着诗人个体生命的思考，从天而降，伴随着新异词语的跳荡，于空阔寂静中，悠悠地，舒曼地、摇曳地下落。犹如“太虚片云，寒塘雁迹”，在空灵镜像中，传导了人类亘古以来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共感的生命的迷茫与悲哀……

     诗人在诗中对生存经验与诗歌技艺的泯化为一的妥贴处理，使其凝聚了体验的深度与艺木的精微，从而造成一种悠远静穆的完美和谐的诗歌意境：寂寥而灵动，恬淡而幽渺……